李莫争从来都没有觉得过自己是一个厉害的人,她活这么大,也没有几个人这么夸奖过她,比她厉害的人大有人在,只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具备直面挫折的能力和勇气。
秋寒,大家在小河边草草洗干净就回帐篷了,陈青原在营帐里敷伤药,听到外面脚步声渐近线,立刻把衣服放下来,挡住裸露在外面的腰腹,改去给膝盖上药。陈青原的膝盖伤的也挺严重的,她走路回来的时候都有点一瘸一拐。
“这伤怎么样啊?”田大壮像一个小鸡崽一样,蹲在陈青原跟前,心里愧疚的不行。
陈青原自己笑了一下:“军医说了,注意换药,过不了几天就没事了。”
田大壮听了心里安定许多,但是还是蹲着看陈青原上药,等她上完药了,才回到自己被窝里睡觉。
灯灭了,李莫争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腰上不还有伤么?”
“已经上过了。”
“哦。”
李莫争这才睡下。
后面几天,都是正常的操练,李莫争本身就有不错的武学底子,陈青原又无私的指点传授,这一杆长枪,李莫争渐渐用的得心应手。
时不时,火里的几个人之间会互相的切磋,没有谁玩虚的,羊蹄自然是垫底的,而后是陈节陈义姊妹两个人,刀剑枪棍,狗屁不通,就知道瞎抡。比着比着,童卷卷突然就发现了一个事情,不仅陈青原的武艺在自己之上,就那个看起来小白脸的李莫争的武艺也在自己之上,这激发了童卷卷的好胜心。
比长枪我比不过你,赤手空拳打一场你不见得一定能赢。
而赤手空拳比划,李莫争的拳脚功夫居然比陈青原还要更胜一筹,这让陈青原也很意外。
“你是拜过哪家名师?”童卷卷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她这一生武艺也是老子娘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找了一个退隐的江湖侠客收了自己做徒弟。
李莫争回答说:“家传的。”
陈青原了然,李泰也是名噪一时的将军。
童卷卷还在追问:“家传?你这般武艺,祖上一定出过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吧?”
定国侯府一家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李莫争却避而不谈,就含糊过去了。她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说自己是阳县人士,开头都已经这样了,那便将错就错吧。
“火长,我瞧你的身手也很不错,怎么练的?”李莫争有心把自己插过去。
岳门正在擦拭自己的兵器,闻言一愣:“就练呗。”
关山北都已经把耳朵竖起来了,结果就听到这三个字,她也知道自己武艺不精,本来还想偷师点什么的,当下就厚着脸皮说:“火长,这你可就不道义了,人家都是家传的,咱也不方便问,你若不是家传的,便和大伙仔细说说呗,咱们也好学上两手。”
“我这也不是什么家传武艺,没有什么可密不外传的。”岳门回忆自己练武的过程,“我年幼丧母,打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淮义镇里住的大多都是军户,我今日去那家吃饭,就学那家的武艺,明日去这家吃饭,便去学这家的武艺,慢慢的也就练到这个样子了。”
也说的上是自学成才。
岳门看向关山北:“你若是想学好本事,军营里这么多人,每个人学个一招半式也够你受用的了,如今虽然国泰民安繁荣昌盛,但我大周朝北有戎狄,南有蛮越,说不定什么时候战事就有了。”
关山北虚心受教。
李莫争听着也很认真,这倒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戎狄和蛮越,国家政局大势突然离自己就近了起来。
“老子我就等着这一天呢!”童卷卷小声的说。
其实不止童卷卷,陈青原,岳门,还有田大壮也在等着这一天。
兵戈若不起,何以挣功名。
羊蹄却不想看到狼烟燃起的那一天,她身体不济,武艺不济,投奔到军营里来,就是为了有一个容身之处,若战事起,她恐怕就真的如童卷卷第一天到营帐里说的那句话一样。
——如果真打起仗来头一个死就是你。
这句话羊蹄还没有忘。
从这一天起,习武的氛围越来越浓厚,李莫争再也不能独享陈青原的指点,先是关山北,后是田大壮,再是童稳。
童稳是童卷卷让她来的,童卷卷有心想学陈青原的回马刺枪,但是又拉不下脸来,便让自己的长随去向陈青原指教。
私下里童卷卷跟着童稳学这个回马刺枪,越学越不对劲,总感觉自己扭成了那一团麻花,再看到童稳的同款麻花身姿,顿时回过味儿来:“童稳你个憨货,你这学的是个什么,炸麻花吗?”
后来童稳再去请教陈青原的时候,童卷卷自己就在旁边跟着,看天看地,看花儿,就是不看陈青原,等陈青原拿枪的时候,又拿眼睛使劲斜着瞟。
陈节陈义两姊妹从旁路过,看到童卷卷就是这样一副眼歪口斜的模样。
陈义:“她这莫不是抽风了,要不要送到医帐去?”
陈节:“人来疯吧,保不齐会传染,咱们离远点。”
十天后,文韬武略,开始双管齐下。
田大壮暴露了她左右不分的现实,带累了岳门这个火长也收到了同行的戏谑。李莫争其实也有一点,但身边都是人,看着人家怎么做的,她就怎么做,看起来顶多有些反应迟钝罢了。
第二天早上吃饼喝粥的时候,田大壮自觉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特意问了岳门那只是右手,然后右手握着一颗石头去操练了,结果上午训的不是向左向右,而是旗语,这不仅难倒了田大壮,除却童卷卷和陈青原,其他人都栽了。
“两个小旗子在头顶比划,那什么意思呀?”晚上陈节陈义还在被窝里面叨咕。
田大壮也凑了一耳朵去听,不止她,其他人也竖着耳朵,今天这旗语把她们都绕晕了。
陈义说:“别问我呀,我也不知道。”
营帐门边响起了陈青原的声音:“是前方危险,停止前进的意思。”
“那一个旗子在右边不动,一个旗子在左边晃又是什么意思呢?”
陈青原:“全军向左掉头。”
“那一个旗子在左边不动,一个旗子在右边晃呢?”
“憨货,那肯定是全军向右掉头。”关山北有点小得意。
帐子发出一声笑声,不知道是谁,岳门点燃了一盏油灯,笑声突然就哑了。
只见岳门从包袱里翻出一根秃毛笔,又翻出一张草纸,羊蹄就睡她身边,好奇的凑过去:“火长,你这是干什么?”
“你们说了这么多,我怕睡一觉起来又忘了,明天操练出错了,又得挨罚,这记性也不如烂笔头,还是用张纸记下来好。”岳门解释说。
陈青原一边继续说,岳门就一边继续记。
李莫争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从军也没有在包袱里面准备纸笔,想法只能作罢,她看岳门的那张草纸皱皱巴巴的,估计岳门的纸也不多,于是撕了一块自己的里衣:“我也抄一张,没事多看看。”
“你这衣服料子好,撕了可惜了。”睡在李莫争旁边的关山北摸了一下那块布的料子,:“你这料子顶的上一顿酒了。”
除了甲胄皂衣,李莫争其他的衣服都是从定国侯府里带出来的,工艺用料都一等一的,其他人都没这份眼力,也就关山北,她虽是个军户,却从小混迹在酒坊布局里,就为了弄点散碎银子花花。
“我这不是没纸么!”李莫争无意当中露了富,她感觉有些别扭,曾经她也是和关山北一样的人,看着别人锦衣玉食只能羡慕的看着,“还得找火长借笔墨使使。”
“这好说。”岳门那边应承着。
“我俩也抄一张。”陈节陈义也各撕了一块布。
童稳一看,也准备撕一件衣服,童卷卷拦住了她:“身为我的长随,我怎么能让你穿一件破衣裳。”
然后,童卷卷拿出了包袱里的纸笔,亲自把她曾经学过的旗语给默了下来,这张墨迹未干的纸,看的童稳眼睛都红了:“谢过大小姐!”
羊蹄羡慕的看着营帐里的其他人,她长这么大,字都没有见过几个,到现在连大名都不会写。田大壮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但区别与羊蹄的是,她小时候是上过私塾的,只是上学的第一天就把先生给打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