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东道主,李莫争虽然不知道裴辛言是什么时候来的,但上灯节出行,总不过是上街看灯游玩体会节日快乐,然而看裴辛言狼狈的样子,她没问裴辛言是不是要看灯的问题,忽然李莫争注意到裴辛言的脚。
“那个,你在这儿坐一会,我去给你买双鞋。”说完李莫争又飞快的走了,然而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了,停着看了一会儿裴辛言的脚又走了。
架子上悬挂的一顶最高的红灯笼被明照用竹竿取下,那是李莫争做的最漂亮的一盏灯,四方角,坠流苏,樱花盛,美人颜。
“你也喜欢那盏灯?”赵家义抱着算盘凑了过来,现在人少了些,她也就闲了一些,裴辛言在摊位后面坐坐,赵家义在前面看着心就活泛了,她刚把小马扎搬过来,那边明照就在叫唤。
“赵家义,过来收钱。”
赵家义人过去了,眼睛还不住的看向这边,裴辛言这样子,就好像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被拉下了神坛的感觉,回归了平凡,看一眼看不够,看两眼还是不够,只能一直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家义只是个大大的俗人。
一会儿,李莫争拿着一双鞋回来了,她知道非礼勿视,就背过身了,面朝着摊位站着,身体将将挡住裴辛言。
摊位是用一辆独轮车搭起来的,有半人高,谢安靠着摊位里面的一边蹲着,灯光打下来的投影完全地遮挡住了她的身体,几乎与黑暗相融,李莫争无意看见谢安项圈上的反光才知道那里蹲了一个人,她下意识的以为是有什么贼想来一个出其不意偷走自己今晚赚来的铜子,愣了一下才发现那人是谢安。
确定了裴辛言已经穿好了鞋子,李莫争抬脚朝谢安走去,
走近一看,谢安脸色酡红,跟喝了酒似的,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竹筒里灌的甜米酒,脸上的表情诧异。
只是一点甜米酒,怎么了喝了就好像下了迷药似的。
“诶,谢安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找个人送你回去?”这应该是一个最为恰当的处理方法,可惜谢安这个主人家不愿意,她把身子往后缩一缩,险些缩到独轮车底下去,摔一个平沙落雁。
“这是……”裴辛言站起来,“醉了?”
李莫争有点不情愿的点头,她不想相信一点甜米酒可以喝醉一个成年人。
“谢安啊!”李莫争无奈的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喝醉了的人总是死沉死沉的,李莫争感觉好像是扛了一头猪在身上。
裴辛言把谢安的名字在嘴边转了一圈,抬头,远远的看见一抹漂亮的红缨。谢安这个名字自己曾经听过。
明照那边送走一波人后,回了个头,一见这情景,也是叹了口气,“把她扶到那边靠着吧,应该有人来接她。给她披件衣服,免的着凉。”
话音刚落,便有一波人来到了摊位前,不是来买灯笼的,也不是来猜字谜的,气势汹汹的好像是要来砸场子一样。
为首的那一个少女扎着高高的蝎子辫,头上束着漂亮的一朵红缨,神采奕奕,人群里一打眼就注意到了她——谢扬。
“客官……”明照迎上去,赵家义溜到后头扯住李莫争的袖子,眼睛往那个方向一斜问:“谢家的小霸王怎么来了?你跟她很熟啊。”
李莫争想说不认识,但她后边就站着人家的师傅,并且四个人还曾经在一张桌子上坐过,一句反讽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嘴巴张了张说:“应该是来接谢安的。”
“哦——都姓谢,你这小表妹的亲姐妹。”
那边,谢安一句来找人的便把明照给打发了,明照自己一看后边站着的几个人,心里顿时清楚的跟个明镜似的,瓦亮瓦亮的,立刻撒手不管了。比起看人家的破烂事,她觉得还是做生意更重要,用她十分灵活的大脑和油滑的嘴巴热烈地向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兜售起灯笼来,她心思活络,兜售的花样一会儿一个。
“裴先生。”谢扬拱手作礼,开口说了一句敬语,在裴辛言面前,她懂事的就像一个乖孩子。
“来看灯?”
“不是,姑姑让我来找人。”谢扬看向蹲着的谢安。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李莫争走到一边画她的灯笼,想着等这只小孔雀走了之后,再给空着的架子上挂一行新的灯笼,价格降一降,少一个铜子,快些卖掉,毕竟也挺晚了。
李莫争专心致志的顾着手上的活儿,只画双鱼的图案,她画的很快,有其神更有其形,虽然不是什么大家,乍一看,还是很有趣味儿的。
鱼的眼睛需要点漆,李莫争带了漆盒,用毛笔点了一小点,刚准备点上,就听见谢安突然嚷了一句,吓的手一抖,笔尖在灯笼的白纸面上滑过细长的一道漆痕。
好嘛,废了一个灯笼!
“我不回去!”谢安又嚷了一句,李莫争听的清了,收了笔就看见谢安在那边发酒疯呢,抱着独轮车的支腿不撒手,她按了按心里浮动的躁气走过去,一手刀劈在谢安后颈上。
谢安两只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李莫争在后边托住,稳稳的抱住就谢安后就把人丢给了谢扬,她维持住自己说话的语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她喝了点米酒,有点醉了,你把人带回去吧。”
两个麻烦的人一起走吧,李莫争心里想着。
谢扬也不欲多说什么,她向裴辛言道一声别,招来两个仆从把谢安架着回去了。
摊位开始照常,看着李莫争忙碌的身影,裴辛言在后面托腮坐着,他第一次就发现李莫争不是很喜欢自己收的学生,不过也确实,谢扬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后半夜开始,街上人就开始少了起来,明照准备收拾回家,所有东西往独轮车上一放就好了,但想当然是她想简单了,因为在她把所有东西快要收拾好的时候,有个半大的小孩过来了。
“宝旦!”
来的小孩李莫争认识,她没想到这么晚还能遇见宝旦。
“莫争姐姐……”
“你怎么来了,出来看灯吗?”
李莫争说着瞎话,街上人已经少了,没有人会挑这个时候在街上逗留,而宝旦……李莫争没忘掉淡云看自己时那多情的双眼。
“楼里有哥哥提了一盏你这里买的灯笼,还有你编的小螳螂,淡云哥哥看见了就问了,让我趁着客人少的时候过来看看……只是看看。”宝旦说的欲言又止。
李莫争刻意不看宝旦的眼睛,她维持着自己平静的声线:“哦,那这天也挺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这样平淡的语气,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朵开在尘埃里的花,还未开放便谢光了。
“莫争姐姐,你就不关心一下淡云哥哥吗?”宝旦忽然声音放大,两瓣嘴唇抿的紧紧的。
李莫争点亮一盏素净的白灯笼,上面什么花样子都没有,她把的灯笼递给宝旦:“夜里黑,拿着路上照个亮。”
赵家义是隐约知道一点的,她递过了一盏刚刚李莫争画了双鱼的灯笼:“提这一盏吧,更亮堂一些。”
“都一样吧。”李莫争别过头说,声音淡淡的。
宝旦最后接了上面什么都没有的白灯笼,头也不会的走了,她今晚来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淡云过几天就要嫁人了,有贵人已经给淡云赎了身。
渐渐的,宝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灯火阑珊中。
明照平静地收拾东西,她对自己的这个大侄女还没有路上捡来的小侄女来的熟悉,所以她把一切当做没看见,最后还有一个小马扎,明照转个身拿起来,却发现裴辛言站在不远处:“裴先生这天也不早了,怎么还没回呢?”
“这就回了。”
“天太晚了,我让小争送送你吧。”明照说。
“那便多谢了。”裴辛言没有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