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之不明就里地被带来了云罗宫。她一入正殿,看见跪着的阿琦,还有哭得梨花带雨的秦韫玉和一脸凝重的萧元怿,不禁轻蹙峨眉。请过安之后,萧元怿并未赐座,只让她站在那里,问她道:“这宫女你可认识?”
柳安之看一眼跪着的阿琦,道:“臣妾认识,臣妾与她是同乡。”
萧元怿见柳安之承认认识阿琦,又问:“她方才说你让她陷害秦昭媛,可有此事?”
柳安之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秦韫玉看着这一切,知道她不会承认。萧元怿示意王隽将那纸扎的小人和符咒端到柳安之面前:“她说这是你让她放在云罗宫的。”
“臣妾不知道啊。皇上,臣妾虽与阿琦认识,但这东西断不是臣妾命她放的。”柳安之摇摇头,身板站得笔直,说起话来也是理直气壮。
“小主,您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让我替您放了这东西,答应我事成之后可以不用伺候人了……”阿琦见柳安之不认,着急地说道。
柳安之发出她那标志性的银铃般的笑声,嗤之以鼻:“阿琦,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与秦昭媛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她?”
秦韫玉看着柳安之镇定自若地样子,仿佛这一切真的与她无关。阿琦见柳安之不认,急道:“柳如絮,你这会子别不认,你给我的银票还在我这里,你赏我的镯子我也留着。皇上若是不信,只管去我房里搜了便是!”
柳如絮是柳安之之前的名字,如今阿琦指名道姓,实在是以下犯上,萧元怿本就有心袒护柳安之,听得如此,旁的也不理论,只说道:“身为宫女,直呼妃嫔名讳。以下犯上,你主子是怎么教你的?”
秦韫玉听了,忙道:“皇上,如今她摆明了要陷害臣妾和女儿。她背后的主子,可不是臣妾。”
萧元怿听了,一挥手:“罢了,拖去慎刑司,问问她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他这话,分明是为柳安之开脱了。
萧元怿吩咐完,执了柳安之的手,安慰道:“朕信你不会如此恶毒,定是受人诬陷。你放心,朕会还你个清白,这阵子你先在宫里待着,就先不要出门了。”
萧元怿这话也变相地给了秦韫玉一个交代,就算是柳安之做的,朕已经将她禁足,算是惩罚过了。
两人携手转身而去,柳安之身形袅娜,那细腰盈盈一握,萧元怿高大伟岸,越发衬得柳安之娇俏可人。秦韫玉看着两人的背影,轻轻一笑,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阿琦是个软骨头,受不了慎刑司的刑罚,很快便交代了。这竟是盛美人的主意,盛美人深恨秦韫玉诞下公主,又恨柳安之的盛宠,她屡屡来云罗宫,知道阿琦是个心性不定的墙头草,轻易便收买了去,想要一石二鸟。奈尔阿琦做事实在不干净,这才露了马脚,若是成功了,倒也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至于阿琦手中的镯子与银票,确是柳安之私下里赏的,柳安之与阿琦同乡,知道阿琦父母过得不容易,便赐了些东西,好让阿琦将来出宫也有些底气,没成想竟被阿琦利用来污蔑自己。柳安之心生委屈,萧元怿知道真相后,更加怜爱。而盛美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让柳安之更加得宠,自己却被降为才人,禁了足。
雷立向秦韫玉报告消息时,愤愤不平地说道:“想不到盛美人看上去一团和气,背地里竟然干出这样下作的事。”
秦韫玉喝了口茶,笑得神秘:“到底是人心隔肚皮。”
此时的未央宫中,皇后裴令仪正一面作画,一面听南星汇报:“娘娘,阿琦死了。”
裴令仪认认真真地将最后一笔收起,搁在笔架上,才抬眼道:“无妨,毕竟也替我们做了些事情。算她还有点功劳,在慎刑司里没把本宫供出来。命人打点些银子送去她老家吧。”
南星答应着去了,裴令仪独自坐在桌前,欣赏着自己方才完成的画作,那是在池中盛放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满意地将纸拿起,忽然想到了什么,唤道:“南藤!”
南藤答应着从殿外进来,裴令仪问道:“本宫让你带出去的话,可有回应了?”
之前李家的覆灭,让裴家心生警觉。李家好歹是茂城首屈一指的大家世族,在茂城经营近百年,如今干净利落地说没就没了。明面上是李既明自己通敌叛国,可他既然多年屹立不倒,岂是轻易便叫一个后宫妇人拿了把柄的?以裴家多年的经验,难道看不出这其中另有文章,只不过他们需要时间去搞清楚这幕后黑手究竟是怎样的目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李家消失了,那他们裴家,会不会也落得李家一样的下场,她裴令仪来日会不会比李晏如更凄惨。现如今对于裴家而言,就好像黑暗里有一双眼睛,默默地盯着他们,一旦时机成熟,便跳出来扼住他们的喉咙。
南藤答道:“萧文沁在坨合不受宠,那个沙加虽然封她为后,但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裴令仪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继续问道:“还有呢?”
“至于萧文沁身为皇后,为何会去查坨合军械的问题,这个倒是好解释。坨合与我们不一样,坨合民风彪悍,并未有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往年也有后宫妃嫔为皇帝效力,成为女将军的。是以萧文沁身为坨合皇后,有心替沙加打理,也是情理之中。”南藤道。
裴令仪点点头,心里却还是百转千回,“本宫让家里多多注意,这话带到了吗?”
南藤回答道:“老爷子说了,请娘娘放心,他不像李既明那样做事还给人留把柄。”
“那就好。”裴令仪将信将疑,那颗心悬着,却始终不敢放下。
仿佛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头顶,看不见,却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裴令仪那段时间一直活在巨大的压力之中,心力耗损,一时间竟添了头疼的毛病,连日里缠绵病榻,叫了太医看过,也无济于事。萧文漪急的进宫来看,知道裴令仪是心病所致,劝道:“母后未免太敏感了些,您居后位多年,后宫里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如今怎的这般了呢?”
裴令仪用那膏药贴着太阳穴,歪在床上,眼睛也懒得睁:“本宫确实在后宫多年,可这后位一直坐得稳当。说到底,本宫与你外祖父家相辅相成。你外祖父家稳当了,本宫这后位自然稳当。可如今显然有人要生事,虽然是冲着李家去的,可谁知道他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我们?”
萧文漪轻松道:“母后未免太多疑了些,茂城又不止我们和李家两家,且不说那些历尽百年的名门望族,便是新贵尚还有顾家、秦家,再说了李家的事,也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他李既明坏事做尽,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可外祖父家,身正不怕影子斜,担心什么呢?”
“你自己都为了达到目的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你觉得裴家有今天这个地位,手当真是干净的么?”裴令仪冷笑道。
“那母后也不能怕了去。”萧文漪道,“凭他是谁,有什么通天手段,只要有人威胁到外祖家,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裴令仪眉头微蹙,近日以来茶饭不思,令她看上去愈发清减了,她伸出一只手握紧萧文漪的手:“若是裴家有事,你千万不要牵连其中。懂吗?”
萧文漪急道:“那怎么行?”
“你姓萧,不姓裴。”裴令仪拍拍萧文漪的手背,“听母后一句,你之前做下的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今你已嫁人,夫家为人厚道老实,断不会欺负了你,以后便安心相夫教子吧。旁的事,你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萧文漪听了,沉默片刻,再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得重重地点点头。
而柳安之被阿琦诬陷之后,备受委屈,多次向萧元怿哭诉,萧元怿心疼这个心尖尖上的女子,遂严惩了盛美人,降为才人,罚俸半年,并且禁足于自己宫内。柳安之这才消停了些。对于秦韫玉和萧文澄这两个实际的受害人,萧元怿如今也并无太多重视,只是赐了许多珠宝器具,象征性地去云罗宫探视了一下。他的满腔爱心,全在柳安之一人身上。
秦韫玉安之若素,并无过多言语。每日里依旧作画、抚琴、陪萧文澄玩耍。
一切都看上去岁月静好,风平浪静。殊不知,看似平静的背后,一场风暴正在酝酿。那即将来临的狂风鄹雨,不知会将谁吞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