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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红鸩

羽族千音山。百年羽族臣子身着缟素,跪在梧宫门前,哀哀而泣。为首的是一名女官,发色洁白,原是孔雀顶翎所化——她的真身是一只白孔雀。

孔雀哭了许久,忽然悲声呼道:“臣等在佛祖面前求来三梵莲,保我尊上肉身三百年,以求尊上得以重生。不想三百年来,竟连尊上的一片魂魄都未寻到。今日三百年之期将到,尊上的肉身下一刻便要湮灭……臣等无能,愧对尊上!”说罢号陶大哭,其他臣子们也跟着哭成一片。

梧宫之中,忽然传来异响。臣子们纷纷止了哭泣,抬头看去。门里忽然奔出一名守着三梵莲的童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三梵莲的花苞在动,象是要开了!”

梧宫内供着的的三梵莲花苞剧烈地颤抖着,突然绽放,火焰自莲花中心蓬地爆燃,整个梧宫顿时被大火席卷,热浪逼得臣子们惊叫着后退。一个五彩斑斓的身影突然冲破屋顶,直飞九天,一时间霞光四射,天地间灼灼生辉。

这七彩霞光普照到四荒八泽,哑了三百年的万种鸟禽忽然群起雀跃,载歌载舞,一片欢腾。莽莽六界闻得禽歌,均知是羽族凤凰重生再世了。

梧宫的火焰渐熄,屋栋完好,琉瓦闪亮。浴火凤凰的宫殿,自然是不怕火的。

羽族大臣们纷纷涌进梧宫时,玉色宝座之上,已坐了他们的凰羽尊上,火红的王袍,俊冷的容颜,一顶小小金冠将墨发束起。

孔雀等人跪倒在地,大喜大悲之间,唯有泣不成声。

凰羽扫了一眼臣子们,发出重生后第一道命令:“去寻一个面戴银箔面具的女子,名叫雁舞。”

隔了三百年,再游千音山的园林,恍若隔世,物是人非。

凰羽的脚步在一个金丝笼前停了下来。金丝笼看似普通,其实是施了禁咒的。笼中,倒着一只红羽的小鸟。

墨眉微压,眼底若飘过乌云:“那是……”

身边随侍的孔雀上前一步,眼光灼灼:“尊上不认得了吗?那是无烟啊。暗中对您下毒,害您涅槃时毒发魂散的无烟!”

凰羽面色变得阴沉冷冽,一步步走近金丝笼。笼底,侧躺了的红羽小鸟身体已然有些僵直,身上羽毛油腻成一团。

孔雀道:“咦,怎么倒了?自尊上出事之后,这妖孽便现出了原身,原来是一只鸩(zhèn)鸟。不过鸩鸟都是黑身赤目的,倒从未见过有红羽黑目的,去鸩族查了,鸩族回复说族中从没有过红羽的鸩鸟。”

鸩族虽也是禽类,却因在万万年前混沌初开、神魔混战不休的时期,其族长九霄受天帝之命,专司暗杀之职,除去许多敌方势力,为巩固天帝势力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上神。是为数不多的上神中少有的一位邪神。论辈份在羽族之尊凰羽之上。因此鸩族是不在凰羽的管辖范围之内的。

孔雀道:“此物色泽如血,毒性可怖,我估且称她为血鸩。可怜尊上和我等均被她的美艳迷惑,竟没有看透她的真身。枉尊上百年间对她宠爱有加,其鸩毒侵入肌骨却毫无察觉,以致于浴火涅槃时突然毒发……

尊上出事后,我族医师验看尊上肉身,很快验出了毒性。之后便在无烟的血样中查到了同样的毒素。我们将她囚禁拷问,她却突然现出了血鸩原形,变得木呆呆的,毫无反应,想来是为了逃避审讯,掩护身后谋害尊上的指使者。这一招着实让人无可奈何。我心中极恨,若将她轻易杀掉也太便宜了她,便将她囚于笼中,三百年来,每天早晨,都会顺便在她的身上泼一瓢滚油,以泄心头之恨。今日她竟然倒下了,想是知道了尊上复活,这就吓得气绝了吧。”

“无烟……”凰羽自牙缝中迸出恨毒的两个字,面上若阴云过境。

他涅槃出事的一百年前,游历人间,这只红羽鸟儿跌跌撞撞落入他的怀中,一头扎进衣襟里瑟瑟发抖。不远处,一个托着竹笼的纨绔公子兜兜转转,急得大叫:“我的鸟儿跑去哪里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鸟儿,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转到无人处,道了一声:“出来吧。”

怀中鸟儿跃出,落地化为人形,抚着胸口惊魂为定:“好险好险,总算是逃出来了。”抬眼笑笑地看一眼她的恩人。

那笑容落入他的眼中,若璀璨烟霞,三千世界都绽放了光彩。

这个红羽鸟儿化作的美人便是无烟。凰羽身为羽族之尊,统管天下飞禽,却竟不知无烟的真身为何种禽类。问她,她只睁一双美目摇头道:“我也不晓得。忽然之间就有了意识,飞翔在半空之中……然后,就被那恶公子一弹弓打下来了。”

无烟似是天地虚空孕育出的一个精灵。

凰羽将无烟带回了梧宫。她心地单纯,天真烂漫,容颜更是美艳绝伦。

此时,凰羽站在金丝笼前,看着这僵死的鸟儿,眼前却仍浮现着当年花间漫舞的女子那美若梦境的身影。

——“凰羽,你长得真好看,我很喜欢。”

——“凰羽,我嫁你,或你娶我,二者选一吧。”

无烟从未受过礼教的束缚,美貌那般张扬,性格也是无畏无惧,将仙界一众倾心于凰羽的仙子们遮遮掩掩的心意,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表白了,倒是先下手为强,将他的心擒到了手中。

他对她无比宠爱,甚至有一次她误坠化身蚀骨的销影池,身负重伤,险些丧命时,他不顾涅槃将近、元气损耗,硬生生渡了小半的修为给她,才将她的性命换回。

百年中,日日耳鬓厮磨,时不时轻吻浅尝,更少不了肌肤相亲。

却不知这亲密接触间,无烟身中的罕世奇毒竟无影无痕地浸入到他的肌体,隐藏在心脉之中,无人察觉。千年一次的浴火涅槃来临之时,奇毒突然发作,再加上不久前刚刚渡了小半修为出去,竟致他魂魄散去……若非雁舞替他将魂魄找齐,此刻他已灰飞烟灭了。

想来那次她坠入销影池,也是故意的吧。

对己对人,都是如此狠毒。

孔雀见凰羽盯着无烟鸟儿半晌沉默不语,心知是他忆起了那不堪过往,不由得也跟着怒火上涌,手一翻,幻出一瓢滚油来,怒道:“让这妖孽临死之前再受一次油泼之苦吧!”

一瓢滚油泼下,红色小鸟身上发出可怕的哧哧响,羽毛被烫得零落脱离,却只是腿部微微抽了抽,再无动静。

凰羽心口被恨怒充斥,看到她受这酷刑,却几乎没有反应,心中只觉腥气上涌,难以压抑。

凭什么,她在骗走他的心、如此折磨过他、带给他这些苦难之后,就可以一死了之?他还没有好好讨还血债呢,怎么能容她就此死掉?

忽然伸手,在笼门上轻轻一拂,禁咒立去,笼门卡嗒一声开了。他将鸟儿取出托于左手手心,右手食指按在鸟儿背部,指端莹光通透,竟渡与了它五百年修为。

孔雀见状立刻色变,不敢阻拦,却是惊声劝阻:“尊上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救这毒物?她那般害您,何其歹毒,您竟对她还有余情吗?”

凰羽也不答话,只将手中鸟儿往地上一丢,转眼间,鸟儿化作一名绯红绡衣的女子。

*

雁舞沿着奈何桥走到孟婆面前,伸手讨那碗喝了便会前尘尽忘的孟婆汤时,孟婆看她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哑声答道:“我叫无烟。”雁舞,本是毒鸩无烟的魂魄。

她自己也不清楚,做为一个离体游魂,原本应是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为什么竟会具备那样强烈的念力,凝聚成形,携带了比原先强大不知多少倍的能力和毒性,似一具不死之躯,能上天入地的将凰羽的魂魄一片片收集回来。

或许是心愿太过强烈的缘故吧。

你看现如今心愿得了,她就真的变成一片虚无缥缈的游魂了。

孟婆听了,却不肯给她孟婆汤,也不肯放她过桥。“小鸟儿,你的姓名不在名册之中,不能入六界轮回,冥界不能收你。”

“什么?”她惶然了,“那我该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孟婆不耐烦地挥挥手,面前起了一阵风,她被飘飘荡荡地送回了幽冥河畔,奈何桥也瞬息消失不见。

她茫然四顾,不知该何去何从。

突然一阵火烫包裹了全身。无烟倒地翻滚悲鸣,混乱的思维间有着疑惑不解:此时不是鸡鸣时辰,梧宫中的人为何又用滚油泼她肉身?

剧痛尚未平息,魂魄突然被莫名的力量扯成一缕丝线,向着某个方向疾速飞去,轰地一声,似乎是撞进了什么东西里,身上的被烫的剧痛还在延续,她想翻滚几下缓解,四肢却变得异常沉重,竟翻滚不动,只发出低低的悲鸣。

头顶,传来冷冷一声唤:“无烟。”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如同雷击。她缓缓抬起脸,油腻的头发却遮住了眼,看不清面前站着的人。那人蹲下,用冰冷的指尖拨开了她的头发。

笼着寒霜般的清俊面容映入眼中。凰羽的嘴角挂着森冷的笑,眼中燃着地狱业火。

“又见面了,无烟。”

她颤抖着唇,滚油带来的灼痛还没有消退,说不出话来。他突然伸出手来,握住她的两个肩膀重重一捏。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传出,他竟将她的肩骨生生捏碎了。她发出一声嘶哑悲鸣,昏了过去。

凰羽直起身来,接过孔雀递过的帕子,擦了擦手上油污,复又将帕子丢到昏迷的人身上。

“她肩骨已残,愈合之后也不能飞翔了。便将她囚在宫中为贱婢吧。”

孔雀面色极不情愿,道:“尊上留下这毒物,就不怕再中毒吗?”

凰羽冷笑道:“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会误中圈套,现下她已暴露,我加以防范,自然是伤不到我。”

孔雀只得应下,令人将无烟拖下去。

无烟被猛地丢进浴池之中。或许是魂魄刚刚回到濒死的身体中的缘故,她的身体尚未温暖过来,浴池中温热的水触到肌肤,竟感觉分外火烫。迷糊中,她以为是又一次滚油浇身,惊骇地挣扎着想起来,双肩却传来剧痛,无法站起,竟被浅浅的池水没顶,水呛入气管,若刀刺入咽喉。

身体忽然被人拽了一下,她的头终于露出水面,坐在池中又呛又咳。好不容易顺过气来,透过脸上的水向池边望去,看到了方才拎她起来的人。

凰羽眉梢眼角分外阴沉,轻挑唇角,满脸讥讽。开口道:“说,幕后指使你对我下毒的,是谁?”

她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他眼神一厉,对旁边冷冷吩咐道:“帮她把油污洗洗干净。”

一个粗壮侍女应声而出,跨入池中,也不管是扯痛她断裂的肩骨,三下五除二将她的衣衫褪去,开始了粗暴的清洗,一遍遍将她的脑袋按入水中,重手搓洗她已然肿得发亮的肩膀。

池边的凰羽并未避讳赤身裸体的她,反而看得兴致盎然。

她死死咬着嘴唇,如何痛苦也不发出一声哼叫。

想要争辩、想要解释的愿望不是没有涌现出来,而是刚刚浮出这个念头,便被此时的羞辱击得粉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剧痛也没有让她闭上眼睛去忍受,而是直直地看向池边的凰羽,目光茫然,像一个刚从噩梦中醒来的人,发现这个噩梦竟是事实,精神被压到崩溃,无法接受,回不过神。他的神色是如此漠然,目光如此冷酷,她盯着他久久地看,希望能认定这个他不是原来的他。

她曾是他捧在手心最珍贵的宝物。

或许是因为凰羽的真身是火系的凤凰,他对她的爱带着烈焰般灼人的温度,几分强迫,几分霸道。

她是来自虚空的精灵,一有意识已是少女的模样,不记得自己有过去和童年,或者这种天地孕育的精灵本就没有童年。不曾受过礼教的约束,单纯,却也有无拘无束的野性。最后却是甘愿被他独占、专宠,并乐于享受他给予的热烈又甜美的束缚。

一个是地位尊贵的羽族族长凤凰,一个是平凡的出身不明的小精灵。这样的伴侣令天界的贵族们十分不屑,也让羽族中的长老、长辈持着反对的态度。他却以其不容杵逆的威严,将她护在了翼下。

甚至有一次她误坠销影池,他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救她。她的身体被溶蚀得不成不形,重伤难治,他又将五千年修来的一半修为渡给她续命。

……

曾经的甜美缠绵,一去不返。

现在的无烟,赤裸的、伤痕累累的身体被强按在水中粗暴刷洗,疼痛渐渐变成麻木。她茫然看着水池边目光阴沉的凰羽,感觉如此陌生。她没有想到,有着烈焰般性格的凰羽,当他的爱转化成恨,同样具备烈焰的能量,烧得人体无完肤。

梧宫中最下等的婢子,也有简单而洁净的居所。

无烟却连一席之地也没有。夜里,她当值的岗位,是凰羽尊上寝殿外的石阶。

深夜,屋内灯已熄,人已静,凰羽应是已睡着了。无烟坐在如水凉阶,将身上的粗布衣裳褪到肩下,勉强抬起手臂,把伤药涂到伤处去。这伤药是凰羽命人拿给她的,说是让她的肩骨早些长好,早些干活。

费了半天劲,总算是勉强涂了个乱七八糟,已是疼出一身冷汗。手臂无力跌落,长出一口气。肩疼,不敢躺,不敢靠,只能坐着。试着调息了一下,身体内仅有凰羽渡于她的五百年灵力在流转,比起她以前拥有的修为孱弱了许多。抬眼,明晃晃的一轮月映在眸中。

凰羽如此折磨她,自然是恨中毒之仇。也罢,也罢。如此若能让他心中舒服些,她的心中也自然舒服些。疼苦算什么?再如何疼,也抵不过三百年来每日的油泼之痛。如今,倒终能逃脱这项酷刑了。

甚幸。

孔雀曾质疑过,问凰羽难道不怕再中血鸩之毒吗?他说,他已中过她的毒,自然会防备,不会再被她害。

于是,她也不必担心自身之毒无意之中再伤及到他了。

甚幸,甚幸。

能亲眼看着他安好地活着,哪怕是做为一名贱婢守在旁侧……

甚幸,甚幸,甚幸。

她坐了一夜,终是昏沉睡着,无倚无靠的身体歪倒在地,肩膀撞在阶上,一阵疼痛,疼醒了过来。睁眼,一双镶金皂靴近在眼前。顺着靴子望上去,是凰羽冷冰冰的脸。

“起来,干活了。”凰羽丢下硬邦邦的一句,转身走去。

无烟急忙跟着站了起来。因坐了一夜,身体都僵了,一站起来便跌倒在地。

凰羽听到了背后的踉跄的声音,眼神中有片刻的疼痛。脚步却不曾有丝毫停顿。

无烟望着他冷然的背影,明知他不会回一下头,心下还是免不了凄然。曾几何时,他待她如掌心珍宝,有一点小小伤疼,便似十倍疼在他的心上。

罢了,思不得,忆不得。

无烟忙忙地爬起来,低头跟上他的脚步。这一起一走之间,发觉自己的肩骨虽然还疼着,可是一夜之间居然已愈合了,仙药果然神效。

无烟几乎承揽了梧宫中大半的脏活累活。擦石阶,洗地,挑水,浇花,施肥……从早到晚,忙个不休。宫中侍从婢子因恼恨她,更是处处给她压些担子,添些乱。

她的伤虽愈合了,接骨处似还有一隙裂痕,稍一用力便会疼痛。日后想要展翅飞翔,怕是不可能了。留下这分残疾给她,显然也是他故意的。

让她既不能飞走,又能干活,还有适度的疼痛当作刑罚。分寸可谓拿捏得极好。还是那句话,仙药果然神效。

每一个擦地的动作,于他人很是轻松,于她却像尖刀一下下划在肩上。她便一边擦着,一边揩去落在地上的冷汗。

挑水之类肩部吃力的活儿,更是会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但再疼也绝不可以哼出声来,出声只会招来旁人的嘲笑和更甚的羞辱。

凰羽对她所遭受的疼痛和侮辱冷眼旁观,凉薄的神色落入她的眼中,心难免会疼,那疼却一日钝似一日。

原来再怎样的痛苦,也会慢慢习惯。

不过她最害怕的,是遇到那个孔雀。每每遇到,便会吓得浑身发抖,路都走不成,只能要爬行着找个角落躲着。过去的三百年里,孔雀日日施她泼油之刑,着实是留下了阴影。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解释。虽是她累他涅槃遇劫,却也是她凭着一缕离体薄魂,将他救回的啊。他一直在找雁舞,若是说清她就是雁舞,不知他是否能原谅她几分?

某个夜晚,凰羽夜宴归来。守在寝殿外的无烟急忙站起来,垂首站在石阶一侧。他路过她身边时,脚步略一踉跄。她下意识地上前扶了一把,却被他甩手推开,后背撞到柱子上,肩胛一阵疼痛,疼得倒吸凉气。抬头,见他睨视着她,微醺酒意也掩不住眼中的讥讽。

凰羽甩袖进门,头也没有回一下。

无烟坐到阶上,肩上的裂疼一跳一跳地慢慢缓下去后,忽然鼓起了勇气,爬到门边,轻声道:“如果……我尽力补救了我的过失,你能不能原谅我?”

门内,没有丝毫回应。或许他是睡着了吧。明天再说吧。明天,明天一定不要被彼此施予的伤害压垮,一定要把与他对话的勇气撑到天亮。

早晨,她巴巴地守在门外,等着一干侍女服侍他梳洗完毕,终于见他推门而出时,勇敢地迈上前一步。

他的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走过她身边时带起一股凛冽的小风,冷冰冰砸下了三个字:“不可能。”

她懵懵地原地呆立了半晌,颓然跌坐。原来,昨夜她说话时他是听到了啊。

就算他知道她不是凶手,却清楚地明白她是令他致死的凶器的事实。

被杀死的人,面对杀死自己的凶器,自然是深恶痛绝。

她灰心地收起祈求原谅的奢望,每日里,任他欣赏着她的艰辛苦难。但愿施于她这把“凶器”的每一分痛苦能够慢慢抵销他的愤怒。

时光如刀子一般,在无烟的脚下缓缓划过。每时每刻都鲜血淋漓,有时是身,有时是心。

一年之后的夏夜。院中芭蕉树下,凰羽饮下一坛桃花酿,歪靠在石桌上,不小心将酒壶扫到了地上。不远处蹲在石阶上的无烟急忙上前尽她的本份,蹲在地上,将碎片一块块捡起。

凰羽突然飞起一脚,将她踹翻在地,碎瓷刺入掌心。

“毒妇。”他的眼眸如子夜般黑不见底,颊上浮着熏然醉红,恶狠狠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她怎么知道。她对于这样的殴打亦是习惯了。默默爬起来,继续捡瓷片,手心的血淋漓滴在地上。

等会还得洗地。她懊恼地想。

身体猛地被提起,按在石桌之上。她惊异地抬头,看到凰羽眼中焰色灼灼,若红莲业火,要将人焚为灰烬。

他俯下身,嘴角噙一个恨毒的笑:“我未死,你很失望吧?”

一年来,他很少与她对话。他突然对着她的脸开口,她十分不习惯,一时竟失语。

“你的血管里,流的都是毒药吗……”他一口狠狠咬在她的锁骨处,血腥沁入舌尖。

她抵着他的胸,惊慌道:“不要,我血中有毒……”

他低声笑道:“这是在恐吓我吗?你的毒,再也于我无效。你的狠,也休想再伤我。”

对了,是这样,一慌张又忘记了。她松了一口气。

他眼中怒气却更盛,话音都含了血丝:“你为什么不否认!告诉我,你不是有意的,你其实是爱我的,你不想杀我,告诉我啊……”

天公作证,她是想告诉他的。可是下一瞬,他便堵上了她的唇,咬破她的舌尖品尝她血液的味道。他粗暴地扯去她的衣物,就着石桌,狠狠地蹂躏她。她若暴风雨中扶摇不稳的一株弱柳,别说说话,气息都喘不均匀,唯有若溺水者一般攀附着他的肩背,手心血珠淋洒一地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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