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慑地看着她,心像被人挖去了一块,顿时空落。
“我希望你心底一直有我。即使我们再也不能常相见,希望你也能一直像如今这般时时挂念着我,行吗?”她笑容可掬地问。
她怎能这么笑?为何还能笑得如此明透、如此清澄,宛若祭坛上那颗能映照出这红尘俗世的水晶球?
她笑得令他……不知所措。
水勤兰陡然别过头,不敢再看她。
正巧,一个典侍巫女来到他座前,捧高托盘,呈上两杯从祭坛神桌上取下的圣酒。
这圣酒按规矩是要进呈给天水国的君主,如今因为皇女尚未正式登基,因此由摄政王与皇女各领一杯,以酬天神对天水之爱顾。
水勤兰轻吐口气,借着接过圣酒的动作,掩饰震撼的神色。“让我们共同举杯,感谢大神恩典,也祈求水火两族在照神旨意联姻后,天水能永保安康!”他站起身,扬声道。
轩辕恩亦跟着起身,接过巫女呈上的另一只水晶杯,学着水勤兰的动作朝贵族百官们礼敬一巡,接着仰起头……
酒里有毒!
苍沉夜色下,野兽快马加鞭,不要命地往王宫内狂奔。
漫天飞雪,迷蒙了他的视界,骏马声声哀嘶,显是奔波几天已疲累不堪,可野兽仍是疯狂地催赶着。
他必须快点回去,得赶在她喝下那杯酒以前回去。
他不能想象她中毒的景况,若是她果真性命不保,怕他也难以苟活。
他是那么那么喜欢着她啊!从初次见到她开始,便钟情上了她,为了亲近她,占有她,他辗转回到天水,认贼作父,对那个男人的命令百依百顺,只为守在她身边与她长相厮守。
虽然他明白,她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但深种在心底的情根已无法拔除。
这次回风城,义父告诉他,那些长老们准备在春祭时对她下毒,他惊慌莫名,在义父的吩咐下连夜赶回水都,阻止悲剧发生。
他发了狂地挥鞭,马儿遭他催出了血,他也同样神晕目眩。
终于,在他气力放尽以前,他赶回了王宫,凭着一口刚硬的倔气,飞檐走壁,来到天神殿外的广常广场上,一片空荡荡,唯有宫女仆役仍安静地做着最后的收拾工作。
已经结束了?他惶然。她已经喝下那杯酒了?
野兽惊惧不已,一阵疾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御书房。
水勤兰果然在那里,一见野兽,俊眉讶异一扬,还来不及搁下看到一半的奏章,野兽已嘶声开口“她……皇女喝了圣酒吗?”他气喘吁吁地问,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话语方落,人已一阵摇晃。
“你怎么了?野兽,没事吧?”水勤兰一惊,赶忙起身扶住他。
“那酒里……藏有剧毒。”野兽喃喃,紧抓着水勤兰臂膀。
“什么!”水勤兰一震、“皇女……究竟喝了没?”
水勤兰深思地看着他焦急的神情,好片刻才缓缓开口,“她没喝。一个姓千的女大夫抢着要喝那杯圣酒,因为她救了月儿一命,所以月儿就答应把酒赐给了她。”
她没喝?野兽脑海一片空白,一时间还抓不着这话的含义,好一会儿,他才恍然领悟,嘴角宽慰地扬起。
“没喝就好,没喝就好?太好了?真好。”他微笑着呢喃,怕是连自己都没弄懂自己说些什么。
一向冷静寡言的他竟如此失态,让水勤兰着实感到愕然,他敛下眸,不动声色地扶他坐上座椅,又亲自将自己的茶端给他。
野兽连喝了几口,总算稍稍定住了心神,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
水勤兰这才沉声问道:“你说那酒里有毒?”
“嗯,是七日夺魂散。”野兽气息粗重地解释,“中毒后冷热交织,五脏六腑俱毁,七日内必死无疑。”
“这么猛烈?”水勤兰下颔一凛,思及水明月差点喝下穿肠毒药,亦是不由自主地心惊。“究竟是谁非要皇女性命不可?”
“是那些长老们。我途经风城时,顺道回去一趟,无意中听见他们在商量。”
“是父亲他们搞的鬼?”水勤兰瞇起眼,眼神如风雨欲来,阴晴不定。“他们居然拿月儿的性命开玩笑?他们不晓得一旦月儿中毒,情势反而对我不利吗?这是想帮我还是害我?”
“不,你别误会,”野兽急忙解释,“对皇女下毒并非义父的意思,是那些长老们自作主张,义父得知以后把他们狠狠训了一顿,还特意命我赶回来阻止。”
“这些人真是成事不是,败事有余!”水勤兰冷冷一笑,沉吟半晌,忽地问道:“对了,我托你调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这个嘛。”野兽喘厂口气,缓声道,“我循着当日皇女遇刺的地方追寻而去,找不着曾见过皇女的人。我想皇女当时应该的确掉落了山涧,没再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
“真是如此吗?”水勤兰若有所思地接口。
“你……还是怀疑她?”野兽颤声问,眼底闪过一丝脆弱。
水勤兰注意到了野兽的神色,却装作无事,“或许是我多疑了吧。”他自嘲地耸耸肩,忽然挥手要野兽躲至屏风后,扬声召来书房外站岗的侍卫。
侍卫进了门,躬身问道:“摄政王有何吩咐?”
“传我的密旨给护国巫女,告诉她,今夜千大夫喝下的那杯圣酒里,遭人下了七日夺魂散,要她别担心,我会尽快让人查出如何解毒。”
“是,属下遵命。”
侍卫听命退去后,野兽带着惊异的表情自屏风后走出来。
“主子为何要主动告知此消息?万一护国巫女反而怀疑是你”
“我明白你的疑虑。”水勤兰挥手止住他,“我也不希望平梦因此怀疑我和这事有关。”他顿了顿,自嘲地弯弯嘴角,“只是那位千姑娘是她的知己好友,我若是瞒着不说,误了救治千姑娘的时机,她会恨我一辈子的。”
“我明白了。”野兽颔首,不再多言。
水勤兰也不再说话,抬眸望向窗外。
窗外,飞雪暗天云拂地,夜色下的尘世一片静寂,他默然看着,满腔心事净付苍茫。
大雪纷飞一夜,隔日清晨,却是雪霁天晴。
算准了差不多是皇女用完早膳的时候,宫女春华迎着晓光来到寝殿,却已见不着皇女人影,她蹙眉,赶忙追问其他宫女“皇女呢?”
“皇女用过早膳,嚷着无聊,看了看窗外的积雪,忽然起了兴致说要去堆雪人。”一个宫女禀报道。
“什么?堆雪人?”春华讶异,“在哪儿堆?”
“就在皇女书房外呢。”
“是吗?我去瞧瞧。”毕竟放不下心,春华还是披起斗篷,赶到书房外的庭院。
雪积得深,路上不好走,她花了好片刻才走到,只见一座红色凉亭旁,皇女穿着件绛千大氅,正兴高采烈捧着冰雪玩,几个宫女站在她周遭,无助地看着。
她正想奔过去,身后忽然探来一只大掌,蒙住她口鼻,拉着她往角落藏。
“嗯、嗯……”她惊慌地挣扎,想呼救,奈何声音牢牢地被掩祝“别出声,是我。”一道低沉的嗓音拂过她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