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店家同意了韩青要退掉一间房的要求,希望可以省下一点点开销。又过了两天,这晚金母依旧彻夜未眠。她一直在缝制衣裳和鞋子,旁边的韩青醒来多次,见到的都是灯火下忙碌的金母。到了子夜时分,韩青也睡不着了,起身坐到金母身边,并给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金母很是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啊,韩姑娘,打扰你休息了啊!”
韩青揉揉眼睛,哈欠连天的说:“没事,伯母,您怎么还不睡啊,明天再弄吧,时间多的是啊!”
金母一边干活,一边回答说:“不行啊,孩子身上的衣服都破了,眼看着伤好后就没得穿了,俺也买不起,只能给他再补补这些衣服了,你还别说,他长大以后的衣服我还没有帮他补过,还真是委屈他了!”
“他还没答应和您一起回去吗?”
金母叹了口气说:“没有,不过不怪他,孩子从小自尊心就太强,现在又非要去考武举!随他吧,这也不算是坏事!能见到一眼,俺们老两口也知足了!挺好的!”
“可是他的父亲不是身体不好吗?他应该陪您回去看看啊,毕竟你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啊!”韩青的逻辑难得的清晰了一回,话语之间也正经了一点!
“他爹年轻的时候吧,脾气大,动不动就打他!可是谁家不是爱子心切啊!俺想,孩子也一定是明白这些道理的!人们常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可俺不想耽误孩子的前程,听人传闻,咱家蛟龙啊武功真不错,不为金钱权势所迷惑,咱知道他这是长大了,懂事了,不再是莽汉了!他爹知道这些后,也就可以瞑目了吧,挺好的!”
韩青反问说:“您这是要回去?”
“是啊,给他补完这套衣服后,俺就回东海了。他爹身体不行,俺早一天回去,他或许还能多活两天,家里没人了,我回去陪陪他也好的!”
“要不我再和他说说啊,让他陪您一起回去!这儿离东海山高路远的,您一个人,真是千难万险啊,又没有车也没人照顾啊!”
金母反而笑了笑:“没关系了,这辈子能见到孩子活的有出息,有骨气了,俺和他爹也就知足了!这一路俺能回去固然是好,回不去的话……也就听天由命吧!对了,韩姑娘,还得麻烦你一件事情!”
“伯母您说!不麻烦的!”
“天亮之前俺就走了,请您转告俺的孩子一句话:武举成与不成,他都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子,东海都是他的家,希望他闯累了的时候,能够回家!”
“这话我一定转达给他,但您真的不说句话就走吗?”
“俺害怕,害怕转身走得时候会双腿不听使唤,算了,还是不见了吧!大家反而都好过!”
韩青分明看到了金母脸上滑下了两行泪水,再看看她手中缝制的衣裳,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片,但是她的嘴角却还有笑意!真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归!
其实,在进入子夜之后,金蛟龙在张古月的搀扶下就一直站在金母的窗外练习走路,顺便活动一下全身的筋骨,刚刚金母的那些话也被金蛟龙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脑海中也不断的浮现出儿时在家时的往事:有一次,调皮的他非要从板车上往下跳,结果脚踝蹭到了车上的一根铁钉,金父背着他一口气走了二十里山路去包扎,现在脚上还有伤疤;有一年农忙时节,金蛟龙自己在家偷酒喝,年幼的他喝的醉醺醺的,从门前的土桥上跌落桥下,幸好那时候河床里没有水,这件事被他的姐姐调侃了数年;又有一年夏天,金蛟龙和父亲还有姐姐去外乡赶庙会,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还下着滂沱大雨,金父就把两个孩子夹在两个腋下避雨,一路小跑着就回家了!想起往日的这些情景,一切都历历在目,一切都温暖在心……
满心伤感的金蛟龙在离开金母房前之后并没有回房间,而是由张古月陪着他来到了客栈后的小河边。呼吸着夜空中凉爽的空气,金蛟龙粗犷的面容上出现了欣慰之色。他转身对张古月说:“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不清楚,请前辈明示!”张古月听他说的很是正经,心中也不免认真了起来。
“你爹是张柏年,你也算是忠良之后,希望你能原谅俺当初的鲁莽!”
张古月连连说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那时候我们也不认识的……”
“当初在窑湾的时候,俺拒绝教你功夫,对你也并不好!加上在那儿连番被那个丫头羞辱,这些也就算是事出有因吧!今日俺带你来这儿,就是想传你那套俺自创的蟠龙鞭法!”
张古月大吃一惊道:“前辈,这是您的绝学,我怎么能敢奢求?”
“不,你是张柏年之后,将来一定会看不上这样粗浅的功夫!但是他毕竟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所在,不管好坏,都希望它能后继有人!”
张古月道:“前辈实在过谦了!”
金蛟龙盘坐在地,抬头望着远方:“你不仅是忠良之后,近日你的品行俺也有观察,这套鞭法传给你,我也可以安心了!鞭法也算是有了好的归宿了!”
“前辈,难道您不打算去神都了?打算回家?”
“是啊,离家太久了也该回去了!从小俺就在心里形成一种印象,觉得父母不疼俺,觉得他们太坏!同时,俺也认为自己只要通过勤学苦练,就能天下无敌,就能想干嘛就干嘛!真是异想天开啊!就像你的身世一样,你明知道自己不和柴兴一个姓,也知道自己的身世必有蹊跷,但是你为了抚养年迈的柴兴,一直没有离开马陵山的山谷,你做的是对的!至少俺现在认为你是对的!”
“前辈……”
“好了!现在俺筋骨尽断,不知道还能不能运用这套功夫!现在时间不多了,俺希望日后你可以好好运用这套鞭法,扬你爹当年的侠名,长中原武林的威风!”
说话之间,金蛟龙运足气力,身上的蟠龙鳞甲精钢鞭立时直直地飞向空中!他说:“你看好了,俺现在用内力操纵演示招法给你看,第一招:苍龙出海!”
虽然金蛟龙的筋骨被人打断,手脚暂时没有气力,但是他的内功依然惊人的强!他紧靠数十年的精修内力就能驾驭鳞甲鞭直接飞向水面。而后鞭身盘旋,犹如龙出沧海,威力无穷!
第二招:青龙摆尾;第三招:天龙追风;第四招:龙门伏虎;第五招:黄龙翻身;第六招:金龙吸水;第七招:龙山倒劈;第八招:降龙除怪!这八种用鞭技法金蛟龙都在空中做了一一演示,那根银光闪烁的鳞甲鞭一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金蛟龙说:“看清楚了吗?这是俺自创的八式蟠龙鞭法!此八招正打、倒打、八式连环、八方出击,足以让你胜过任何用鞭的高手!”
张古月惊叹之余,立时跪地说道:“前辈神技相授,我应拜您为师!”
金蛟龙转身单手扶住他:“不,我们恐怕没有师徒之情!你天资高厚,当觅得真正的高手为师!俺只懂得鞭法,用此鞭来弥补自身轻功、拳法、剑法上的不足!日后,你应该全面的去学习这些功夫,才能真正去应对天下的高手,这些俺是帮不了你的!”
“嗯,张古月记住了,谢谢前辈!请受我三拜!”
张古月拜完三拜时,金蛟龙也已经把地上三丈多长的鳞甲鞭收拾好了,他把它递在了张古月的手里说道:“此鞭也传给你!它是东海海底寒铁打制而成,长三丈三,有三千六百个鳞甲节组成,甚有灵性!它可以助你规避刀枪,躲避水火,是前朝三大神兵利器之一!只是近百年藏于江湖,名声被人遗忘了!”
张古月又拜了一次,这才接下鳞甲鞭。这时,金蛟龙开始传授起此套鞭法的心法口诀和对战要诀,他们在河边一直呆到了东方发白才返回客栈,这个时候的张古月也几乎能背住所有的招式和口诀了!回来的途中,金蛟龙将窑湾古镇被人下毒的一幕说了出来,而当时正是他迷迷糊糊之际,其他的武林人士究竟怎么样了,他也不能断定!讲到这些,他们除了感叹武林风云莫测之外,也没有别的,然而药王孙思邈正在跟踪大漠四鹰的事情张古月并没有直言相告,一方面药王离开的时候张古月正在昏迷之中,另一方面他也没有药王的过多消息,而且还不能泄露药王的身份,所以就瞒了下来!
当他们回到的客栈的时候,果然韩青正扶着金母缓步下楼。这时候刚刚是黎明时分,店内的其他人都在安睡,韩青急忙上前轻声地质问道:“你们都死哪儿去了啊,你看伯母差一点就走了,去你们房间也找不到人!真是没脑子啊你们!”
再看那金蛟龙,虽然他重伤未癒,却也能勉强行走。他自己拄着木棍上前扶着金母,低声说道:“娘,俺们一起回家吧!”
金母激动的热泪盈眶,一把攥着儿子的手说:“好!孩子,咱回家!”
客栈门外,张古月把金蛟龙和金母扶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两人驾车向着朝阳升起的地方慢慢而去!世人说的好:对家人最好的回馈,或许就是相伴而已!
韩青张开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道:“困死我了都,我要回去睡到自然醒,除非天塌地陷,否则死也不起床!”说完,韩青晃晃悠悠地返回房间,希望能补个好觉。
张古月没有返回客栈,因为他丝毫没有困意。漫步在清晨无人的街道上,他觉得很冷,不仅是身体的,心里也很冷!他心想着:金蛟龙就算几十年没有回家,至少他知道自己有个家,有亲生的爹娘在牵挂他!而自己呢,连儿时快乐的记忆都没有,这缺失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