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金蛟龙是何等骄傲的人!可是如今被人打成残废,横搁在马背之上,狼狈至极!一开始的时候,他的嘴里也是千万个不情愿,甚至宁愿去死!可是走着走着,他的气力也渐渐弱了,脾气自然也就发泄完了!据金蛟龙所言,他有些性情孤傲,所以不太合群,在窑湾古镇的宴会上也就没有喝下多少所谓的毒酒,可是迷迷糊糊中了暗器之后,又被四鹰帮的众多高手围攻,这才被打的如此惨烈,要不是骏马有灵,驮着他飞过山涧向南逃命,此时他恐怕已在阎罗殿中陪冥王下棋了!
很快,三人到了一个大镇子上。这是秦岭北侧的最后一个重镇,叫南涧镇,此镇因为一条水涧南流而得名,向北还有北涧镇。他们把龙王安排在了一家客栈内,请来了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给他接骨,并拔取暗器祛毒,接好骨后的龙王被全身缠上纱布,整个人如粽子一般。而张古月和韩青也得以在这个时候好好地吃一点东西,疗一下自身的伤病。
傍晚时分,张古月和韩青在客栈的大堂内狼吞虎咽地吃东西,这是他们最近吃过的唯一一次安生饭了。即便这样,他们一边吃还一边商量着要去外面抓药给龙王的事情,商量来商量去,无非还是钱财不足的问题!这时,客栈门前进来了一位老妇人,她蓬头垢面,约摸六十上下的年龄。她一路逢人就打听金蛟龙的下落,言辞之中带着点哀伤,带着点凄凉!张古月和韩青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由得怀疑起来,即便是初走江湖的他们也怀疑是不是大漠四鹰又派人来打探了?可是回头仔细打量这个穿着破旧的花甲老妇人时,怀疑之心顿时减半!看到她就好比看到了自己的爷爷柴兴,好比就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唯唯诺诺中藏着不尽的心酸和丝丝的绝望!张古月招呼老妇人同桌坐下,给了她一些饭菜,看样子老人家也和自己一样,好久没有进食了!她起初有些拘束,不愿意也不敢吃桌上的东西,韩青给她倒点水,把筷子递到她的手上后,告诉她不需要付任何的钱财,她才慢慢地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张古月小心地问道:“伯母,您在找人?”
那老妇人囫囵的吃了一阵后,沮丧地回答说:“是啊,俺在找俺儿子啊!他叫金蛟龙,不知你们见过没有啊!”
韩青知道,她这是见人就问,习惯了!“您儿子长得什么样子啊,您说出来,我们没准还真见过啊!”
那老妇人眼中满是泪花:“俺儿子从很小就离家出走了,俺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只是听人说,俺儿子长得是腰肥体壮,个子大的不得了!”
韩青奇怪了,可是越奇怪越觉得真实!“就凭这个?那怎么找啊!再者您儿子您怎么会多年不见啊!”
“俺儿子从小生家里的气,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了!可不管如何,自己的儿子,自己的母亲怎么能不认识啊!他的脖子左侧长着一个黑痣,有黄豆粒大小,而且他从小就和自己的爹长的很像的!”描述之下,老妇人如数家珍,念念有词!
“那您怎么往这儿找啊?”
“听说俺儿子在窑湾比武大会上出现过,可等俺到了窑湾后,那儿的人早就散了,俺也没有头绪,就一路打听一路来到了这儿了,俺想一路向南,再转道向西,总有一天会找到他的!”
听了这些话,韩青和张古月相互看了看,想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可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而且这个自称金母的人言辞凿凿,神采表情之上尽是一个母亲该有的柔弱和坚强!二人商量之下,觉得可以相信她!即便是假的,凭二人的机智也应该能勉强应对!只是张古月的心里暗暗担心,现在金蛟龙的伤势会不会让她的母亲更为伤心,需不需要让他们等等再相见?
千恩万谢之后的老妇人便离开了饭桌,逢人还问有没有见过金蛟龙,每走一步每问一句,她的泪水都会随之落地一片!二人终于忍不住了,决定此刻就带着她到楼上去见金蛟龙!韩青道:“伯母,我们认识一个人就在楼上,不知道是不是您家里的儿子,不过和您说的很像!要不一起去看看吧!”
老妇人半信半疑,转眼之间又显得很急迫!于是二人赶忙搀着她来到了金蛟龙的房间。金蛟龙因为全身的骨骼被打断,被接骨后全身包裹了起来,此时的他还以为又是大夫过来瞧伤,所以他扭向里面的头没有转过来,可是那妇人刚刚好看到了他左侧脖子上的一颗黑痣!瞬间,她的情绪激动了起来,高声呼喊着“儿子”!
金蛟龙先是一愣,而后扭动起了笨重的头部,在看清老妇人的刹那,他那暴躁的脾气就像点燃的炸药桶,瞬间不可收拾!他嘴里高嚷着“滚”!一边又用受伤的脚踢倒了床前的洗漱盆架。张古月和韩青看这金蛟龙居然发这样大的脾气,仿佛也印证了此人确实是金母,但是他的反应也真是出人意料的激烈!
金蛟龙由于情绪太激动,在床上挣扎了几下就跌落下来,金母上前去扶,反被他一脚踢翻在地!韩青赶忙拉开这对争吵的母子,张古月也劝金母暂时离开再说。可是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妇人又能离开去哪儿呢?于是只好安排她在隔壁住下,由韩青陪她在房中说话。
张古月在这边好不容易又将金蛟龙扶上了床,也安抚了他的情绪!可是年近四十的中年壮汉,怎么会听一个黄口小儿的哄劝,金蛟龙只是心中憋着火、憋着怨气,不想说话而已!好在张古月耐心十足,不仅没有生气还继续收拾房间,然后给他换药,反而让这个身为长辈的龙王显得失礼!慢慢的,他的眼中虽然依旧冒火,但也泛出了晶莹的泪花……
隔壁的金母在床前一个劲儿的痛哭,并且口中喃喃地说是自己对不起儿子。韩青自然也没有再此时多问什么,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真的是母子无疑!到后来,金母终于恢复了一点平静,讲出了金蛟龙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原来,金蛟龙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对于金母来讲,上有父母需要照顾,下有三个年幼的孩子需要抚养,责任和压力全部集中在了金母夫妇的身上。金蛟龙八岁那年,他和本村的孩子一起雨天出去玩,其中有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打着一把油布伞,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伞坏了一点,别人都说是金蛟龙弄坏了人家的雨伞。回到家,金母对儿子不问原因地就是一顿暴打,其实她的本意是让人家能解解气,好让自己能免于赔人家的伞钱,可是这一打,加上全家人不住地责骂,他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出走之后,金蛟龙尚有一个年轻的叔叔和那有钱人家的公子关系不错,转年春天,这二人相约用鱼油火药前去湖中炸鱼,谁曾想到都被双双炸成重伤,可是那有钱的人家慌忙救起自家的公子前去医治,没有第一时间救助同伴,导致金蛟龙的叔叔不治身亡,从此之后,两家结成世仇!闻听此事之后的金蛟龙在一个夜晚潜入对方的家里,一怒之下杀了他们家中三口男丁,从此之后只得浪迹天涯,躲入东海滚滚的波涛之中!
在隔壁,金蛟龙一直到后半夜也没能入睡,丢掉了面子和所谓的怨气之后,他反而很平静地和张古月讲起了他眼中的家人:那个时候他还小,自己的爷爷就得了重病。本村的亲戚朋友也都来看望他爷爷,也有些人带了些家中曾未有过的糖和糕点之类的礼物。爷爷很疼自己唯一的孙子,经常偷偷地把这些好东西藏在袖中,拿出来给自己的孙子吃!每每这个时候,金蛟龙的奶奶都是对爷爷一顿责骂,仿佛极不愿意将东西给孙子吃。当然,自从那时候起,金蛟龙的父亲就成了家中唯一能赚钱的劳动力,金母也常常把家中的米面之类的精粮做给金父吃,反而将自己的三个孩子远远地带开,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父亲吃饭!
张古月在旁边说道:“前辈,您不会因为这些记恨家人的吧!”
金蛟龙坦然的说:“谈不上记恨!可能是俺那个时候年龄小吧,没有理解他们。俺知道,娘是为了爹能多出去挣钱,才把能吃的粮食留给他,让他能有些体力;奶奶是为了让爷爷多活几天,才希望他吃点仅有的好吃的。”
“既然您也明白家人的良苦用心,又何必那么生气,搞得家人不能相见了呢!”
“俺气的不是这些,俺没的吃,七岁那年俺就可以自己下海捕鱼!八岁就在码头做苦力,俺怕过什么?可是,他们都骂俺没出息,骂俺不争气,说俺给祖上丢脸,你说俺能一点脸面都不要嘛?”
张古月像是明白了一些,这毕竟和自己有很多的相像,他问道:“那您就离开家,苦练武功,想考武举?”
“那个时候,还没有武举这回事呢!朝廷当时也是内忧外患,倭人一直在东海上骚扰,俺一怒之下杀了两名倭贼,成立了东海帮,发誓不出人头地,绝不回家!后来就有了武举,俺更是四处拜师,想的还不是能让别人高看一眼!”
张古月说:“所以,您脾气暴躁,那是怕人瞧不起您?是在掩饰内心的那份脆弱?”
“被你说对了!俺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一定可以考上武举光宗耀祖!”金蛟龙肯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