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夕照。
已黄昏。
九月的余威仍在。
秋雁惊起,远处忽的传来隐隐急促的马蹄声,片刻间,便有一人一骑闯入了这片林子。
因为林子里有一间酒肆,方圆百里内唯一一间可以歇脚的酒肆。
这家唯一的酒肆并没有招牌,只是在门柱上随意的插了一红一黑两张旗子,偶尔随风摇摆,它们看上去已经很是残破。
吕青抬头看了两张旗子一眼,随后解下蒙在面部的布巾,布巾上满是灰尘。吕青皱了皱眉,用布巾拍打着满身的尘土。
吕青是个很爱干净的人,甚至有些洁癖,当他看到象征着三不管的黑红双旗时都不觉的怎样,而他却实在接受不了这一身尘土。
他的身材有些瘦小,外人谁也看不出这位看起来身子有些薄弱的年轻人却有一身俊秀的轻功。出道两三年来,吕青也很少见到有比他身法更好的人。
他这一身的尘土却不是因为他施展轻功一路狂奔沾染上的,因为无论是谁也不会从三百里外的罗嘉岗一路不停的徒步跑到这里来。
吕青是骑马来的,他爱干净,但他也喜欢在疾风中急驰的快感,他更喜欢这次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儿。
“喂些上等精细的饲料,一并算入酒钱里。”
吕青解下绑在马鞍上的佩剑,将马交予了小厮,便打开了酒肆的门。
他不由得又皱起了眉毛。
因为这里到处都弥漫着酒气和令人烦躁的声音。
酒肆里当然有酒气。酒气不是酒香,酒香令人迷醉,而酒气却令人难免反胃。
令人烦躁的声音来自于中间的一桌客人,三男两女。
两个女人得穿着均都十分大胆,她们身披一层浅浅的细纱长裙,能隐隐可见其手臂上的白皙皮肤。
女人声音娇媚诱人,不时地引来周围一些男客人的异样眼光,而这两个女人也有意无意的向这些难耐的男人们摆出更娇媚的姿态,引得男人们心里好一阵搔痒。
酒肆中的这些男人们中有血气方刚的青年壮汉,也有佩刀拿剑的练家子。若是在别处,这些人肯定早就受不住妖媚女人的挑逗,直接上来搭讪或者干些别的事情,可是这会儿他们却只能干干忍受着这磨人的搔痒。
因为这两个女人分别挽着同一个男人的两只手臂。
吕青看也没看两个搔首弄姿的女人,他只是饶有深意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这个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一脸横肉,最可怖的是在他的脸上有一道触目的刀疤,从左边额头竖穿眼皮脸颊直到下巴。他的左手边放着一把刀,刀柄上镶着金边,刀鞘是一张兽皮裹成的,缝合处竟然用的是金线。仅以此刀和脸上的刀疤就能证明,这个男人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惹的。
刀疤男早就发现了周围男人的模样,心里不觉的一阵自得,此时他正由心的发出一阵大笑,笑声爽朗。
“雷大哥,您现在可真是名震鹿林郡呐,在鹿林郡,有谁不知道万里奔雷-雷仇雷大侠的名讳,又有哪路好汉敢不给雷大侠的面子.”这一桌上一个满脸痘坑的男人双手端着酒杯殷勤的说道。
被称作雷仇的刀疤男子忙一摆手,又拿起身前的酒杯笑道:“汪老弟,谬赞啦,雷某只是喜爱结交一些朋友。各个山头的朋友也给在下一些面子,交了雷某这个朋友。至于万里奔雷的名讳,正是各路朋友的夸大之词。雷某自觉有愧,可不敢再在这里乱叫了啊,哈哈哈。”说完,刀疤男一饮而尽,更觉得心中畅快。
痘脸男忙跟着饮尽杯中酒,说道:“雷大哥过谦了。”
另一个有些斗鸡眼的男子这时也端起了酒杯对雷仇说道:“就是,就是,雷大哥您实在是过谦了,在鹿林郡谁不知道雷大哥的豪气云天,有谁请镖不请雷大哥的正雷镖局,就求一个心安。不管是道上的朋友,还是山里的好汉,哪个又敢动雷大哥的镖。”
他一边说,一边谄媚的笑,模样像极了一只极力讨主人欢心的狗。
雷仇旁边的女人忙又给雷仇满了一杯酒,雷仇笑眯眯的用手在斟酒女人的芊芊细腰上捏了一把,惹得女人惊叫一声,随即又嗔笑着不依不饶。
雷仇坏笑着抽出手来,拿起酒杯豪爽的一饮而尽:“苗兄弟这话虽有夸大,却也不错。雷某走的镖子确实从无差错,这也都是朋友们赏脸。”雷仇又在另一个女人涂满胭脂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女人同样不依不饶,雷仇哈哈一笑。但是他突然止住了笑声,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雷某还真曾见过不长眼的。”
苗姓男子和汪姓男子一听,均作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斗鸡眼的苗姓男子吃惊的说道:“难道还真有敢不给雷大哥面子的浑人?不知是谁如此不知死活。雷大哥,快跟我兄弟二人讲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痘坑脸的汪姓男子也附和道:“对,只是这人如今是死是活,我兄弟二人倒是想会会他,如此不知好歹,我兄弟二人愿为雷大哥除去此人。”
雷仇爽朗一笑,道:“哈哈,二位兄弟如此讲义气,当敬一杯。”说着又干了一杯酒,汪苗二人也受宠若惊的跟着饮了杯中酒。
只见雷仇接着说道:“其实不用劳烦二位兄弟动手,那人如此不知好歹,雷某又岂能让他再活在这大好的人世间。”
汪姓男子歉然的说道:“也怪我兄弟二人多此一举,敢得罪雷大哥的人,又岂能苟活?只是不知这其中原委,还请雷大哥给咱们讲讲。”
“其实这人的武功不弱,也不失为一代豪强,他便是疯猴岭的大当家,侯解风。可惜,可惜啊!”雷仇叹了口气,就好像真为口中提到的侯解风感到可惜。
不过当听到侯解风三个字的时候,一旁的汪苗二人则实在没办法像雷仇这般表现的这么镇定。
苗姓男子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惊道:“就是,就是那个号称轻功鹿林第一的疯猴子-侯解风?此人,此人的确是一个难缠的主。只是不知这疯猴子是做了什么得罪大哥的事?”
汪姓男子跟着说道:“不错,听说此人不但轻功了得,鹿林省无人匹敌,更是有一手好盗技。曾经在当今皇帝的十三弟正清王的府上盗取过一件重宝,后来正清王派了八位高手对其围追堵截,依然被其甩开,而且还重伤了三人。”
“不错,正是此人。其实若不是他犯下如此重案,雷某还想给他留个全尸的。”雷仇不像先前那般一口将杯中酒饮尽,而是轻轻的抿了一口才说道。
可见当日与侯解风的恶战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
汪姓男子再次震惊:“全尸?莫非雷大哥已经将疯猴子给杀了,而且,而且还…”
汪姓男子虽然知道眼前的雷仇很厉害,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其出手,他之所以知道雷仇的厉害,多半还是因为雷仇的名声确实太响了。
不过他也实在是不敢相信雷仇竟然能将疯猴岭的疯猴子给杀了,而且看其的样子,好像还很云淡风轻一般。若是旁人也就算了,那个疯猴子侯解风可是这一带能排进前三的高手!
雷仇放下酒杯,缓缓的说道:“上个月雷某接到柳杨镇柳员外的一趟镖,是送往京都的。正巧路过疯猴岭,被侯解风拦住去路。雷某心想碰到此人也属缘分,我本意是让他交出在正清王府上盗取的宝物,正好入京归还王爷,并以雷某的名誉替他在正清王面前求情,可担保他无事,雷某还要送予他十箱角银,算是弥补他的损失,也和他交个朋友。雷某也是心存爱才之心。”
苗姓男子道:“如果他是聪明人的话,肯定会接受雷大哥的美意。”
雷仇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侯解风并不是聪明的人。不仅不聪明,而且还蠢得很!”
苗姓男子道:“怎讲?他拒绝了?”
雷仇冷笑道:“这浑人不仅没有接受雷某的好意,还出言道让雷某放下镖子,夹着尾巴滚。”
苗姓男子的斗鸡眼好像更集中了,气愤的骂道:“操,此人竟如此不知好歹?”
雷仇轻蔑的说道:“还不止如此,侯解风见我未动,更是狂妄的又出一言,说是让雷某跪在地上爬三圈再学三声狗叫,才肯放我离开。”
汪姓男子也觉得这位疯猴子有些太霸道,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惊道:“这人怕是疯了吧!那,那后来呢?”
雷仇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终于将那一杯酒喝了个干净才笑道:“后来?后来雷某在这里和二位好兄弟喝酒,又有美人为伴。而他侯解风,只怕是身子被豺狼拖走,头颅却被山狗叼去了吧,哈哈哈。”
汪姓男子抚掌而笑,他脸上的每一个痘坑也都跟着颤抖起来,“哈哈哈,好!如此狂妄之徒,这本也该是他的下场。”
“不错,也只有雷大哥才能将此贼绳之于法!”苗姓男子紧跟着说了一句。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说到了雷仇的心窝里。
雷仇更开心了:“哈哈,正所谓命中自有定数。疯猴子犯下大案,还对雷某出言挑衅,雷某的眼中自然也容不得沙子!来,二位兄弟,喝酒!干!”
于是男人不羁的笑声和女人崇拜的媚语声又响了起来。
周围的人早已听的出神,他们中有很多人都听说过万里奔雷,雷仇的名字。本来觉得这一桌人比较嚣张,碍眼。此时也均暗自有些佩服起雷仇来,觉得雷仇却也自有嚣张的资本。甚至有些人已经有想上前结交一下这位雷大侠的意思,只是谁也没有贸贸然的走过去打搅雷仇现在的兴致。
吕青早已经在一张靠窗的桌旁坐下,桌上已经摆放了一盘牛肉和一盘青菜,还有一壶酒。他喝完杯中酒,转头看了一眼雷仇,便要起身,仿佛他也想结交一下雷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