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都城一隅,一座高门府邸之内,在远离主宅的一个偏僻的小院子,四周被两三米的淡竹密密的围住,院中还有一棵巨大的槐树,槐树树冠好似一个华盖,将整个院子遮盖的严严实实,更显院子的阴森逼仄。
“轰隆隆!”
窗外雷声滚滚,闪电也嘶鸣着照亮了右相府的每一处地方,唯独这个院子只有从树影撒下的稀稀疏疏的光影。
流璃从梦中惊醒,她不知有多久没有梦见她的师兄了,她到了这个地方已经十多年了,她翻遍这片大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师兄的踪迹,她好想他啊。
流璃从床上起来,披上一件月白色衣服,在闪电忽明忽暗之下,那件衣服似乎泛着莹白的光。
她赤着脚,推开了卧房的门,她看了看远处乌云滚滚,电闪雷鸣,有些微怔,不仅是因为天气,还因为她,这京都的风,就快要吹起来了。
她赤脚而行,迈过青石板,踏过青草地,那双脚却纤尘未染。
来到院落的树下,小狐狸还躺在院中的贵妃榻上,流璃此时像一个风流的仙人,眉宇间淡然恣意,衣袍松松垮垮只在腰间一系,满头青丝垂至脚踝,在风中,衣袖无声飘动,满头青丝轻扬起舞,她抱起自己的爱宠,往房间走去,脚刚踏进房门,外面就唰唰下起了雨,雨声打在竹上、树上的声音太过于吵闹,流璃身子一顿,衣袖一挥,将所有的一切隔绝在门外。
第二日
那槐树下面的贵妃榻上斜斜的躺着一位白衣女子,女子如瀑的青丝随意四散,手指轻点着身前卧着的一只白狐,很显然,她在发呆。
“主子,主子。”
一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姑娘推开半掩的院门,叫着流璃,等她回过神来,小姑娘已经到了流璃身边。
“主子。”还不待流璃开口,小姑娘急急的开了口,道:“主子,我刚刚听你的话,去找了沈右相,可是,我还没开口,那李梦茹就好一阵训斥我,说你回府也不过才第二日,外面就谣言四起,小姐身为沈家之女,却尽做些败坏沈家门风之事,是为不尊,回来后也未前去给老夫人和沈右相请安,是为不孝,这两顶大帽子扣下来,沈右相就气的甩袖走了。”
“……”
流璃看她说完,半晌才说话,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绿竹被人说傻是有原因的,他们不过是做戏,绿竹人笨笨的,性子也不够强势,自然是吃了亏。
绿竹站在流璃面前瞪着眼睛,流璃坐起来,用指节敲了敲她的头,道:“小傻子。”
绿竹捂头,有些委屈。
“多年不回来,这个地方倒是有些住不惯了,绿竹,收拾一下,我们搬出去。”流璃说罢,站起身来,环视了一下这个小院子,一间卧室,一间厢房和一个破旧的小厨房,大概她走的这几年也没有人来过,屋子年久失修,昨夜暴雨,屋顶上的洞又大了不少,今日派绿竹去找沈右相不过是想换间能住的房间罢了,如今,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绿竹听流璃这般说,开心道:“主子,当日回来的时候,你看到如此情形就应该走的,如今,嘿嘿,好想念我的大床啊!”
绿竹给流璃挽了发髻,再将贵妃榻上的东西装进一个小包袱里,之后,流璃才挥一挥衣袖将贵妃榻收了起来。
京都变天了。
京都所有势力都已暗中知晓,有一位大人物来了京都,据说与京都右相府有关系,京都城内因此风起云涌,但右相府内依旧相安无事。右相府一大早就收到许多拜帖和礼物,右相沈云起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很高兴收下这些礼物,毕竟里面有一些不可多得的宝贝。
沈云起一大早上就被刚回来的二女儿气的心烦意燥,如今刚收到不少的礼物,才渐渐好转了心情,便也开口多问了一句前来送礼的人,他们是因为何事如此。
那人和沈云起一样是皇帝的人,关系也有几分亲近,听到他如此询问,便道:“右相大人不厚道啊,你家那位二小姐既然和风月山庄的庄主是那般关系,这次浮翠阁春日宴的邀请帖,我就来找你这边的门路,我也不至于花这么多钱在黑市里去买了。”
沈云起一听到二小姐这三个字就开始懵了,以至于后面的事情也没有听得很清楚,“你说我家二小姐?”
那人一脸我懂的表情,拍了拍沈云起的手道:“我懂我懂,右相大人,我看您还是低调的很嘛,要是我女儿跟风月庄主在一起,绝不会藏着掖着。”说完似是觉得右相会觉得二小姐的未婚生子的事情难堪,又开口道:“右相大人放宽心,风月庄主不会因为此事就不明媒正娶了,毕竟,庄主已经承认了二小姐的身份,将会在春日宴的时候正式求娶。”
“那就先恭喜右相大人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说罢,就离开了,走的是干脆,但却不知道他的那些话语对沈云起来说,有多么的震惊。
待沈云起理清事情原由,便唤人去叫流璃过来,三年未见,且不说流言真真假假,只要她还如从前一般便可,棋子还是要时时握在手里才会踏实。又派了人去外面打听消息,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偏偏他们右相府毫不知情,莫非是有人刻意为之,等着看他们右相府的热闹?
流璃和绿竹刚收拾好东西,刚走到院子里,流璃怀里的小狐狸挥了挥它的大尾巴,看向了院门口,有人来了,流璃顺着小狐狸目光看过去,是沈云起身边的人沈严。
沈严进了院子才发现这个院子阴森逼仄,整个院子是被一圈淡竹围住,院子除了一个比较大的主卧就剩下小厨房和一个小厢房,庭院中一棵高大的槐树将整个院子掩盖在一片阴影下,槐树下面摆着一个贵妃榻,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地方了,他身为右相府的管家,竟然不知道右相府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沈严看见立在槐树下面的流璃,身姿优容,仔细瞧了瞧她的脸,确是莫名的心惊,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上前跪下请安:“二小姐贵安,老爷有事让您过去一下。”
流璃在沈严进院子的时候便注意到他了,但沈严的态度倒是有些奇怪,手抚了抚小狐狸的毛。小狐狸舒服的眯了迷眼睛,然后青幽幽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沈严,这一眼让沈严胆战心惊的,心里却是对这小狐狸的身份多了些审视。
一旁的绿竹也觉得沈严身为沈府的管家这态度颇为奇怪,为何对主子行此大礼,倒是多看了他几眼。
流璃看着他,眼神中透着几分淡漠,让沈严冷汗直流,过了好一会儿,流璃才开口道:“沈严,作为沈家的管家,对我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是,二小姐。”沈严站了起来,脸上的情绪收敛起来,恢复了右相府大管家的架子。
见他恢复以往,流璃便不再看他,回过头看向绿竹,问道:“东西可带齐了。”绿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小包袱,流璃点头,继续道:“既然如此,就跟着沈严大人去见见他吧。”
沈严被这一声大人吓得诚惶诚恐,低着头不敢多说,带着流璃主仆二人去往沈云起的书房,一路上回忆起三年前的沈风月,有些愚笨,做事畏畏缩缩,跟如今大不相同,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她竟有着那样的身份。
“老爷,人已经带到。”沈严进门禀告,得到允许,带着流璃进去了,自己则退出来守在书房门外。
流璃进门之后,随意的坐下,沈云起正坐在书桌前处理自己的事务,好像没有看见流璃的存在一般,流璃不打算跟他耗时间,开口道:“右相大人,找我何事?”
沈云起本来打算给流璃一个下马威,再看看她这几年的变化,没想到被这一声右相大人气到,沈云起放下手中的折子,厉声道:“沈风月,我是你父亲。”
“是不是父亲,右相大人应该清楚。”流璃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风月,这件事情,也不过少数人知道罢了,在外面,你还是我们右相府的人,依旧代表着我们右相府的脸面。”
“在寺庙祈福三年,却未婚生子,如此败坏门风的事情都干的出来,右相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沈云起继续道,脸上严肃正派的面具有些开裂,当初和还是皇子的皇帝设计,让先皇将司徒将军唯一的女儿赐婚于他,可是那个女人却早已与别人暗度陈仓,给他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如今,她的女儿也做出相同的事情,果然有些事情,真的刻在骨子里、融在血肉里,怎么变都变不了。
“呵!”流璃低头轻笑,讽刺意味很浓:“我名声败坏不正好称了你的心意吗?”
“你……”,沈云起气急。
“若是右相大人真的在意那一点莫须有的脸面,倒不如澄清当年的事情,好撇开我们之间的关系?右相大人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你敢!”眼神明明灭灭,手捏了又捏,沈云起忍不住吼了出来,若是澄清当年的事情,他岂不是身败名裂,甚至,连皇帝会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给他,如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和荣华,他到底是舍不得。
流璃稳坐如山,丝毫没有被沈云起的吼声吓到,就连站在流璃身侧的绿竹,都没有停下往嘴巴里塞点心的动作。
“你最近就在家里呆着,不要出去丢人现眼,其他的等亲事定下来之后再说。”尽管如此,沈云起依旧没有放弃过跟风月山庄攀上关系的机会,流璃不听话,那就让一个听话的女儿嫁给风月庄主。
绿竹还以为沈云起能说出什么好话呢,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流璃打断了,“右相大人真以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说着,流璃一手捏诀,手中灵气汇聚,流璃手指在空中一划,一道灵光瞬间朝着沈云起而去。
沈云起顿时侧身一躲,只听一声巨响,那百年红木做的书桌被一分为二塌了下去,沈云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手指捏的紧紧地,半晌才站了起来。
房门外的沈严听到屋内的巨响,有些担心流璃,但又想到流璃的身份,便放下心来,训斥走了一些来看热闹的人。
沈云起死死地盯住流璃,释放灵力朝着她而去,脸色愈发的难看,他竟然感应不出来流璃的修为,明明三年前还不过是一个他手中任人拿捏的小东西,如今……
“三年前的离开是有预谋吧?”沈云起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好像所有事情都能想通了,这三年里流璃未婚生子,定是有其他的际遇,他怎么会想不到,司徒家向来家教甚严,怎会允许一个废物后代干出这般不可言说之事。
他们都大意了,自以为已经将流璃养废,任他们随意捏扁搓圆,如今看来当初派人盯着流璃的那一批人早就.......
流璃漫不经心的笑,看向沈云起:“今日我就自逐出府吧,你家那个小院子,我住着确实是糟心。”
“你!”沈云起总觉得气闷,若是被皇帝知晓此事,皇上定会责怪他隐瞒,最后只能让流璃搬到以前一处比较大一点的偏院,流璃才作罢。
“最后,麻烦把收到的那些礼物,派人送到我院子去,毕竟那是送给我的东西。”说完这句话,流璃才缓缓站起身来离去,留沈云起一室的狼狈。
绿竹跟着流璃离开沈云起的书房后没有回新的偏院,而是一路跟着流璃出门去了。在流璃离府之后,便有人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沈云起,沈云起除了气愤流璃的不听话,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派人暗中跟着她们。
流璃带着绿竹一路来到风月山庄别院,既然流言已经放出去了,那就不如到这里来住,一到府门,门前的守卫就行礼,迎着流璃进府,流璃回头看了眼街头转角处那暗藏的黑影,觉得好没意思,这么大的人了,连跟踪都不能好好隐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