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间,偶有流水声、鸟雀声传来,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在那青崖山顶,一座山庄横卧其上,在薄雾朦胧之中看得不甚清楚,飘飘乎,似瞧见有仙鹤在其中玩耍,珍兽在其中游乐,旁若无人,怡然自乐。
一阵风吹过,薄雾飘散,有一个小孩伏在仙鹤的背上,眨着双眼,双唇蠕动,说了些什么,仙鹤直叫,小孩伸出胖乎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仙鹤的头,又凑在它耳边低语了几句,仙鹤乍然飞起,小孩咯咯咯地直笑,袭满了整个山庄。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绿衣的丫头走了过来,冲着天空吼了几句,仙鹤乖乖地落下来,低眉顺眼的等着被训,小孩满眼内疚地看着仙鹤,眼珠转了转,拉着绿衣丫头,眼里噙着泪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绿衣丫头转过头狠狠瞪了仙鹤一眼,便抱着小孩走了。仙鹤满眼慈爱的看着他离去,每次载着他飞都会被训,但止不住被他央求,那样软软的声音,如何能够拒绝。周围的小兽都是满眼的同情,却又无可奈何,小主子被它们宠坏了。
“唳”忽听得一声鸟鸣,便看见在那山庄庭院里立一小童,捉住飞扑进怀的信鸢,取下缚于腿间的信笺,双手一振,信鸢顺势而飞,扑棱一声,不见踪影,小童放走信鸢便急急地走进屋内。山庄的大门一直未关,也仿佛从未关过一般,门上已生出青青的草,翠艳欲滴,偶有一两朵小花点缀期间,别有一番意味。
一会儿,一顶软轿从门内抬出,轿夫脚步轻快,却见得软轿没有丝毫的晃动,可见轿夫的功力深厚。突然,一只芊芊玉手从轿帘内伸出,轻轻一挥,便走远了。再回过头看那大门,芳草已然枯萎,黯淡无光,再瞧那原本气派的匾额也如枯木残朽一般摇摇欲坠,但那上面的字却依旧清晰可见——风月山庄。
三日后。
慕风国京都,正盛传着关于右相府二女沈风月的故事,沈风月自出生起,就是一个痴傻孩童,后来年纪渐渐大了,受过启蒙教育之后才慢慢好起来,但也呆呆傻傻的,比同龄的孩子差了很多。
右相府除了沈风月还有两个女儿,不论是才情样貌,还是修炼天赋都是数一数二,这一对比,更显得沈风月愚笨不堪,众人都不看好她,也因为早年沈风月在宴会上闹了不少笑话,后来,身为右相府嫡女的沈风月再没有被邀请参加过京都举办的宴会。
而沈风月的外祖父——司徒将军府,近几年来也甚少过问关于沈风月的事情,司徒将军府向来重情义,更何况是血亲的嫡外孙女,如今这番姿态,让不少人以为沈风月被司徒府遗弃,因此关于沈风月的流言越传越离谱。
右相府的装聋作哑,京都一些权贵之家心知肚明,而小一辈的人不过是被有心人利用,跟风传谣。一些有头脑的都知道,所传之事不可信,因为沈风月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京都的任何场所,唯有那一次,也不过是匆匆一瞥。
那一次,沈风月十七岁的年纪,许多人得到消息说,皇帝将会下旨,让沈风月参加一年一度的琼花宴会,并为她指婚。但是,边陲传回消息来,在边陲驻扎的司徒将军遇害生命垂危,沈风月在右相府哭闹不止,说是担心祖父安危,怎可享乐,要去寺庙为老人家祈福,这番孝心皇帝不好拒绝,只能让她去了京城外五十里处的普化寺为司徒将军祈福。
司徒将军府这个借口,皇帝明知有假,却也不能再强行下旨,只能安慰司徒府上下,并赏赐了很多疗伤的灵草丹药。
后来,沈风月离开京都的时候,很多人都去围观,只是,司徒将军派来护送的人太多了,只有很少几个人看到了那一抹容姿,白衣青纱,优雅从容,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狐狸,那姿态与往日传言中天差地别,可是他们寥寥几言怎可与相传正盛的流言蜚语为敌。
沈风月离开的这三年里,这些流言就好似沉寂了一般,只吹嘘和夸赞沈家的另外两个女儿,一时间,沈风柔和沈风婉风头无二,后来沈风柔以右相府庶长女的身份嫁给慕风国大皇子慕容烨霖为正妻,更是将沈风柔推上了京都名媛的第一人。
沈风柔早在十七岁的时候便是蓝阶聚气级灵力修炼者,除此之外,沈风柔才情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在她十七岁那年的琼花宴会上,一首琴曲,艳惊四座,最后被赐婚给了大皇子慕容烨霖。
这三年的时间里,沈风柔嫁人了,这三年的时间里,沈风婉出落的更加美丽动人,这三年里,众人以为沈风月一直在普化寺祈福。
流璃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沈家的人,但却也没有舍弃沈风月这个名字,风月是外祖父起的名字,希望她以后可以寄清风与明月,不要被尘世间的纷纷扰扰所牵绊。
此时,京都春意正盛,琼花团簇似锦,京都大街上风华正茂的贵女小姐们,穿红戴绿悠闲的逛着,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来来往往的人,风尘仆仆。
早在半个月前,京都的浮翠阁放出消息说,会在三月二十日举办一场名为春日宴的活动,这次的活动邀请了北启大陆许多的名士、世家和贵族。
春日宴是浮翠阁建立至今,举办的第一个如此盛大的活动,这次活动中,浮翠阁中最具盛名的十大花魁首次在京都聚集,一批人因为她们的美貌和才情仰慕而来,而更多的人是为春日宴的大比而来。
人多纷杂,祸事易生,皇帝为了来此的各个氏族和他国贵族的安危,任命大皇子暂代京兆府尹一职,管理京中守卫。
京都因为此事,城里的人员日渐增加,大皇子为加强防卫,增派了许多士兵在街市里巡逻,入城的关防也增添了守备。后来,京都来了一批身份贵重的人士,京都开始戒严了,城关处也只许出不许进,除非有官府派发的入城手令。
一时间来京都售卖蔬菜瓜果的百姓怨声载道,拥挤在城关处吵吵嚷嚷,士兵赶不得也骂不得,只能气闷,后来,城中一家酒楼来人将那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全部收走,此事才算了了,百姓欢欢喜喜地收拾了东西离去,守城的士兵略带感激的放酒楼的人回了城。
傍晚时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驶向京都城门,在城门处略微停顿就进了城。
京都里没有宵禁,加之最近京都热闹的很,傍晚时间,还有很多人在外面游玩,道路上很挤,灰色马车在京都街道歪歪扭扭许久都难以前进,最后无奈,充当马夫的流觞对车内说道:“流璃,外面拥堵,马车怕是走不了了。”
流璃掀开帘子看了看情况,点点头,抱起怀里的狐狸就下了马车。
原本街上热闹的气氛因为突然闯入的马车有些停滞,但没过一会儿,便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偶尔几个当地人看出了马车的不同,悄悄观察着。
这样一辆马车突兀的停在大街上,每个过路的人都会看上一眼,流璃从车上下来,一身月白色衣裳,以及没有做任何掩饰的脸,顿时吸引了一大批的目光。
流璃眉若远山黛,眼若星河灿,唇似桃花粉,鼻似秀丽山,这样一张多情的面孔,偏生在眨眼之间就敛去了眸中所有光辉,秀眼半睁,神色清冷,流璃似乎把所有柔情似水都藏进了左眼下的那颗泪痣里,格外盈盈欲滴。
“那是谁家的小姐,京都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这么貌美,莫不是浮翠阁的哪位花魁?”
“我看那不是京都的人,怕是来参加此次盛会的外地人。”几个路人议论纷纷,流觞横眼一扫,惊得几人赶紧闭嘴。
还有一些看出了马车一侧的暗记——定国,只默不作声,内心却是很惊诧。
流璃下来后,又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小丫鬟,穿的绿色的衣裳,胸前还挎着一个小包袱。小丫头站定,流觞才挥了挥手,将马车收入储物戒中,牵着马跟在流璃身后。
过往的行人被这一行为吓到,颇为惊讶,普通的储物戒不过只有两三平方的空间,且储物戒难得,都是当做宝贝放一些重要的东西,又怎会用来装马车呢,顿时肃然起敬,觉得这三人的身份定然是不简单,明白过来的人赶紧告诫身旁好友,莫要招惹这三人。
小丫头第一次来京都,觉得一切都好奇,环视了一圈周围围观的人,坏笑一声对流璃说:“小姐,他们怎么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啊!”
流璃没有管她,朝着京都最高的酒楼望去,倒是流觞憋着笑回了她一句:“你呀,不是早就想来京都看看有多繁华吗?”
“哼!也不过如此。”小丫头已经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生气了,跟流觞哈哈两句就作罢了。
那些想要多嘴的行人却也是顾忌这三人的身份没有再多言,径自离开了,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外地人,见人散了也觉得没有意思,继续之前的闲逛。
城门附近,除了当时在场的一些行人,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们的情况,只有那酒楼上,故意等着他们的那个人,看着他们引起纷乱,又突然注意到了另一个熟人,面色变得复杂起来。
没过一会儿,流璃就收到那人传来的传音蝶,流璃听完,转头对流觞说了此事,流觞应了声,小迷糊绿竹看得莫名其妙,从胸前的小包袱里摸出一块肉干,塞进了嘴里。
流璃抱着狐狸走在前面,流觞牵着马走在一旁,绿竹就跟在流璃身后亦步亦趋,近日,众人在京都见惯了俊男美女,但看到他们这三人组,却还是惊叹。
很快,流璃一行人就到了酒楼楼下,抬头一看,只见那牌匾上写着万香楼,是京都最好的一座酒楼,刚要进去,就见酒楼中的小厮过来牵过流觞的马去安置,流璃三人进门去就看见了那人的贴身侍卫早就在大堂里候着他们了。
到了雅间,流璃便看见坐在窗边发呆的男子,一身暗紫色锦袍,随后跟着流觞自顾自的坐下,小丫头绿竹也在流璃旁边坐了下来。
流璃接过绿竹倒的茶水,抿了一口道:“三哥,发什么愣呢!”
紫袍男人回过神来,嘿嘿笑了几声,他刚刚看到北野明,北野明对浮翠阁的春日宴是没有兴趣的,来京都估计是为那一件事情,一番思量后,最终没有告诉流璃。
“一个熟人罢了,你们这次打算在京都待多久?”一边说着紫袍男人一边坐下给自己和流觞倒酒。
流觞看慕容轩不愿意说,大概也猜到了是谁,看了一眼流璃,见流璃神色如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开口说:“要看这件事情结束的快慢了”。
慕容轩点点头,看向流璃道:“其实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流璃毫不犹豫选择了好消息,然后低头拿着不知从那儿出来的灵果喂小狐狸,小狐狸今天很乖顺。
“好消息大概能让你尽快离开京都。”慕容轩笑道,他就知道流璃只会选择好消息,至于坏消息,在她眼中还从来没有过坏消息吧,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信息罢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笃定啊!”流璃疑惑。
慕容轩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流璃,道:“这封信是我前几日截获的,其实以你们的消息渠道,也能知晓这件事情,只是我想不明白,我那名义上的父亲竟然能干出这样的蠢事。”
流璃接过信件,听完他说的这些话大概也能猜出,这封信写了什么,想了一会儿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是真的不在意吗?”
流璃一直看着他,过了好一阵,慕容轩才笑着道:“在意什么?这个皇子身份?哈哈哈......”,那笑声却是越来越低,“流璃,若是…...若是…...”,慕容轩低垂着眉眼,到后来竟有些骗不了自己了,他是很在意的,他回京都这么多年,所做的那些事情其实早就显示了他的野心,那个皇室内里早就腐烂不堪了啊,不若就看着覆灭好了.......
流璃轻声说:“三哥,为什么不承认你内心的想法。”
“慕容,你也知道,我们最终的计划是怎么样的,若是你当真不在意慕风国的一切,又何必回来,若是回来当个闲散王爷也罢,偏偏要游走于各路权势之间,慕容,我们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流觞道,他们这次回京本就是有备而来,但若是发生了其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未可知。
房间里气氛顿时有些冷凝,慕容轩紧了紧手中的骨扇,贴身侍卫青云在一旁着急,以往他们做属下的也经常劝说,主子是有能力去试一试那个位置的,可他总是好像顾忌什么似的。
“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这一句话说的有些无力,慕容轩站起来,他现在心中太乱,做不了任何决定,也无颜面对流璃,告辞离去。
还未出门就被流璃叫停了:“三哥,若是你做好了决定,就来信告诉我,我们再重新商讨计划。”
慕容轩听了,愣了愣,许久,才重重的叹息一声回答道:“好!”
流璃跟流觞对视一眼,他们清楚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慕容轩自己想明白,因为需要承担的责任太多了。
小绿竹在一旁吃的认真,丝毫没有被他们谈话的氛围影响到,流璃看了看她,心中突然缓了缓,总有人在他们的护佑下过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