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如箭矢般飞驰的鸟雀,在一座熙攘的城镇上空掠过。
它飞的很低,几乎紧贴着行走的人群头顶。飞速煽动的翅膀,拍打出有力、紧凑的声响。偶尔惊得路人侧目。
夏青鸣抬起头,疲惫中带着丝丝的不解,望向从他头顶飞过的鸟雀。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望向那只鸟雀,停顿下来了脚步。
看着那逐渐飞远,消失不见的渺小身影。
夏青鸣没有思考太多,或许只是单纯的疲惫。
那只小鸟对他来说有点不一样,在人口如此稠密的“安丰城”中,基本是不会有鸟雀存在的。
那只鸟雀在天空中,化作了一个黑点,之后不断变小,直至消失。
他的眼前,只剩下一蓝如洗的天空。
夏青鸣保持着之前仰望的姿态,他高高地抬起头颅,深深地吸一口气。
似乎刚从窒息的溺水状态中,逃脱出来一样,如饥似渴地吸食着大口的空气。
他看向天空——蔚蓝得让人陶醉,只有朵朵的白云飘荡着,缕缕的阳光轻柔明媚。
除却这些外,没有任何的奢华的点缀与污染。
或许仰望天空的这种方式,使他感受到了一种舒适。
夏青鸣他一直呆在原地,昏沉的内心,在此刻享受到了片刻的安静与释放,不愿轻易地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夏青鸣逐渐恢复过来。
他重新垂下头颅。蓬松的发髻几乎松散开来,几根杂乱的发丝,从额间上遮落下来。
深邃内凹的眼睛装满了疲惫,稀稀寥寥的蜷曲发丝,把憔悴的面庞遮盖的更加阴仄。
他的双眼毫无光泽,与平日间的神采相差甚远。
他那两颗深邃如墨渊的眸子,似乎把光都吸了进去,在那里看不到任何的明亮与思绪。有的只是死寂与迷惘。
夏青鸣艰难地抬起胳膊,肉身剧烈的运动与创伤,让他虚弱不堪。
“呼——”
他轻呼了一口气,揉了揉被白衣包裹的胸膛与肩臂。
在看似完整的衣物中,丝丝殷红的鲜血,从胸口与臂膀的伤口中流出。
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虽然身上的伤口较多,但流出的血液却极少。
只有那一点点的猩红,粘在衣物的内侧,没有浸透夏青鸣的白衣。
“快走!快走!蒋大人又在为‘道弥山’征收预备弟子了!”
在夏青鸣身边,一个年轻人拉扯着身边的朋友,焦急地催促着。丝毫没有感受到夏青鸣身上的异常。
“蒋大人?这……还是算了吧……只是预备弟子,能不能真的进山门还难说呢!而且还要整整十两银子……”被拉扯着的另一名年轻人,苦着脸说道。
“怕什么?上次,你不就差点选上了吗?这一年来,各种奇珍灵药你吃了不少,体质根基什么的,肯定提升了不少!这次去肯定能行!”
“不了,不了!整整十两银子!我消受不起呀!”
“我替你垫着!我替你垫着总行了吧!”
“可是……这……要是还选不上怎么办?”
“没事!还选不上,就当哥请你的一顿酒钱!不用还!”
“那有酒钱有这么贵的?我爹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以后你腾达了,你爹谢我还来不及呢!”
两名年轻人相互拉扯着,向着夏青鸣身后一处黑压压的人群走去。
夏青鸣也转过身去,向着那片人群淡淡地望去。
一个锦衣满身的富贵中年人,坐在椅子上,一脸惬意地品着茶。
偶尔指示着手下的壮丁,维护着周围混乱的人群。
在那富贵中年人的身边,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人扶手而立,站在人群面前。
脸上浓浓的傲慢在不屑中洒向人群。
然而在人群中,没有人为他傲慢而悻悻离开,反而情绪更加的高涨、激烈。
而在这座繁华、诺大的安丰城,眦邻着人们口中所说的“道弥山”。
这里,是最接近那个庞大仙门的城邦。
在街市上,每一个途行的路人,谈论到“道弥山”时,都会用着充满敬仰与渴望,来对待它。
在人群间,每个争取“预备弟子”的人,心中都满怀期待与渴望。
在繁忙中,用着目光的余角,轻瞥向在紧邻在安丰城边缘的地方。
在他们目光的尽头——一片山峦,在这座庞大城镇的边缘处延伸着。
它更多的身子,消失在了有限的视野中,一直向着更远的远方延伸着。
片片的皑皑雲雾,弥漫在那片山峦的顶端,在更浓厚的雾气中,一座无比雄伟的高峰,在飘荡地仙云雾缭中若隐若现。
在那座高峰之上,似乎有种不可言喻的庄严与神圣。
那些似乎拥有自己意识的雲雾,围绕着那座高峰不断攀岩、缠绕着。
浓厚的雲雾,让那高峰的硕大岩体,消匿在了神秘之中。
在那片连绵的山峦之中,两三成对的仙鹤,从雲雾之中飞出。
在山峦最边缘处的山脚,也距离城镇最近的地方,也是视野最清晰的地方,在那里,可以看到成片的琼楼玉宇,耸立在略微陡峭的山体上。
青翠竹苑,绵延在楼屋之间,澈爽溪流从高处涓涓流淌着。
寂静与平和,充斥在这浓厚仙韵之中。
高山漫漫连雲片,祥静仙人卧峰中。
那里,是所有人都心驰神往的修行圣地——“道弥山”。
道弥山是整个“兰禹洲”中,最为顶尖的修行门派之一。
从这个宗门中培养出的弟子,踏向了整片天下,千百年来,几乎每一个地方都留有过他们的脚印。
道弥山众多的门徒,分散在整个大洲中,修为通天的怪物坐阵于山门之中。
不知多少受其庇护的城镇地区,在它的掌中生存着。
在数百修行门派林立的兰禹洲中,能与它比肩的势力,也是屈指可数。
它以那不可揣测的庞大身躯,稳稳横立在大地上。
每一个被道弥山选中的人来说,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人生自此走向了康庄大道。
修行门派中,有着浩大种类的修行之术,只要进入了修行门派中,每个人都将有着凡人难以比拟的能力,以及那悠久的寿命。
从那时之后,凡尘的烟火都难以触及他们。平常人也只会用着敬畏的目光,仰望着他们。
夏青鸣看着从身边穿流过去的行人,面无表情。因为他,刚刚就是从道弥山出来……
不知怎么,他转过了身,面向那拥挤的人群,身体僵持着。
寂寥的神色陷入了踌躇,心中一直敬畏的,此刻早已凋零,难以弥补的裂痕再次撕裂,疯狂已经渐入骨髓。
他迈动了腿,向着与他原本方向相反的人群走去。
倦怠的面庞没有丝毫改变,眼中的阴仄,更加浓烈……
……
“都安静点!安静点!”一名大汉挡住周围涌动的人群,大声喊道。
“每人十两银子!没钱的就直接走吧!仙人可没有功夫陪你们浪费时间!”另一名大汉双手插着腰,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我有!我有!快让开点!让我去交钱!”一名瘦小的男人,在拥挤的人群中左遥右晃,他在周围个子更高的人身边,显得格外无力。
“我也有!让开让开!穷鬼都一边去!”
“还有我……”
“我也要提名……”
“挤死了!蒋大人每一年都来两次,选上的人不多,凑热闹的到挺多……”
周围更多的人喊叫起来,一时间,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喊声不绝于耳,比刚才更加混乱。
几名大汉持着棍子,横在人群边缘,让愈发拥挤的人群,勉强维持着秩序。
“都别急!老子的鞋都要被你们踩掉了!”一名大汉扯着嗓子,向着人群吼着。
然而这些,在情绪激昂的人群中,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
每个人都拼着命,削尖了脑袋往前挤。憋得通红的脸庞,满是浓密的汗水,每个人都在不遗余力,好像挤进了里面,就能修道,就能成为梦寐以求的人上人。
在人群的最前面,一个头戴高帽,留着八字胡的精瘦男人,拿着笔一个接一个记录着。
每一个手托银子、渴望修道的年轻人,来到他身边时,无不喜笑颜开,悦色上眉。
“哼……下一个。”拿着笔记录的中年人,不断重复着话语,催促着身后的人。
他看向每一个捧着白花花银子的高昂年轻人,眼中流着几分怜悯,但更多的,还是讥讽。
这群白痴……
每年在安丰城收到候选弟子不计其数,但能真正成为道弥山弟子的,又有多少?修道可不只能靠一腔的热血……
每一个花的起银子的人,只要报名,都能把名字填上自己这手中,毫无意义的册子里。
每年搞上两次,就能收上几万两银子!
这些钱,留在这群只会妄想的平民手中,毫无意义,倒不如就这样孝敬我们……
那持着笔的中年人,不停地笑着,心中盘算着这次回去能分到多少银子……
“名字?”
中年人轻捻了捻嘴边的小胡子,继续重复着这句话。
“夏青鸣……”
对面传出一声沉音,中年人没有抬头,提着笔,熟练地书写着对方的名字。这样的事,他不知做了多少回。
“十两银子拿来。”
“没有……”
“嗯?”
中年人眼皮一跳,有些发懵,用小拇指挠了挠耳朵,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我没银子。”
“啪!”
听了此言后,那中年人直接把笔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
“你是脑子出毛病了吗?没听到入名候选弟子,每人要十两银子吗?”中年站起身来,向着对方大吼着。
“哼……”夏青鸣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简单扫视了放在桌子上的名单。直接无视了对方,向着场内走去。
“小子!我问你话那!”中年人继续吼着,瘦弱的身子,发出阵阵洪亮的咆哮。
然而夏青鸣没有回应对方,继续向着场内走去。
在那持笔中年人后方,放着几个大箱子,好几个木箱被粗麻绳捆着。
在微微张开的箱口处,可以看见溢出的白花花的银两。
“你他妈骨头痒了?来人!帮他松一松!”中年人恼怒无比,一挥手,几个大汉持着长棍,气势汹汹地向夏青鸣走去。
“小子,没钱就滚蛋!像你这样脑子有问题的人,真以为仙人能看中?”中年人双手环绕抱胸,眦着牙,模样中充满的嘲讽。
“啊!”
“啊——”
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见几声惨叫响起。那几名他手下的大汉,躺在地上惨叫着。
那中年人双眼直瞪,像两颗灯笼,难以相信眼前的场景。
这里的每个大汉长的是虎背熊腰,都是他专门雇来的打手,胳膊上结实的肌肉,暴打两三个成年人都不成问题。
可是没看他们怎么出手,就个个捂着胸口,或者捂着肚子,满头大汗地躺在了地上抽搐着。
“见了鬼了!”中年人看着继续向着场内走去的年轻人,眼角微微抽搐着。
对方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屁事没有,连衣服都没破!转眼就撂倒三四个大汉!任其换成谁,都无法相信这种事情。
“你……你是什么人?”中年人有些慌了,手无举措地说道。
坐在最后方,正在品着茶的蒋大人,向着这边偏了偏头,察觉到了异样的动静,有些疑惑地说道:“这是怎么了这是?”
他拿起披在身旁仆人肩头的细绢,擦了擦嘴,懒懒地站起身来。
他微微停直了养尊处优的身体,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招着手,唤来了身边的仆人。
“不由蒋大人费心了,我去便行。”蒋大人刚想吩咐自己的身旁弯腰拂耳的下人,旁边那名伫立着的白衣年轻人,便摆摆手打断了他。
“哦?”蒋大人听了对方的话,心中猛地一提精神。
他虽然做了道弥山在安丰城人事,但依旧是个凡人,平日只是跟着上面的指示做点小事。
在他心中,对于那修道的仙人,同样是好奇无比。
“那就有劳仙人了。”蒋大人谄媚地笑着,向着对方恭维着。一想到,马上就能够看到仙人的身手,他心中就激起一阵兴奋。
蒋大人重新回到座椅上,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在城里有些小买卖,也算是个不小的富商,但和道弥山那群修士相比,地位还是不够看。
只可惜自己年龄大了,也没有什么子嗣,不然就算砸钱,也定要见识见识仙人们脱凡的风采。
他静静等待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毕竟,这种情况可是不多见,什么样的杂耍、戏法,可都没办法和这相比……
那白衣年轻人自信地微笑着,向着越来越近的夏青鸣走去。
他沐浴在众人艳羡、敬畏的目光中,越发激动。
这可比在道弥山上舒服多了。他在山上,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弟子,平日间就没人正眼瞧过他。
而在今日,他也终于享受到了别人尊敬、仰慕的目光了。
那白衣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缓慢地步子几乎要飘了起来。
然而,当他看到对方的容貌时,脸上的得意风发瞬间消失,像是一个打了焉的茄子。
那白衣年轻人,额头流下两滴冷汗,向着对方鞠躬作揖,压着喉咙,从牙缝了艰难地蹦出一句话。
“夏师兄……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对方对他来说,虽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是他怎么都不会忘记。那可是道弥山中最强的年轻弟子——“夏青鸣”!
他入了道弥山四五年了,在刚进入山门时,“夏青鸣”这个名字就已经如雷贯耳。
每一位入门更早的弟子,都将夏青鸣为首的那一批人,当作一个榜样,一个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