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亭长腿一迈,健步如飞走在前,身后的小书童昔云脚步匆促才能勉强跟上。
“大人,这好像是方才那小丫鬟掉下的荷包。”昔云从沈亭的衣角摘下挂在上头的香囊,摇了摇,自言自语道“看这上面还绣着金线呢,这是什么富贵人家啊!”
“你如今既捡了,自己想法子处理便是。”沈亭有些闷,那丫头看着就有些像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居然把香囊此等私物挂他身上来了。在御书房熏了一夜的龙涎香此时还在袍子上残着若有若无的余韵,,却又夹着一丝桂花糕的甜腻。
他微蹙着眉,思绪飘远,想起承元帝年岁益高,朝局却愈加处于不定之态,危机正汹涌而来,皇子们各个虎视眈眈,这个帝位,也尚有待商榷。只怕这场时局之争,就快要拉开帷幕了。
昔云刚想出声应答,却被沈亭的目光牵引落向午门,只闻午门前的长街一阵策马喧嚣逼近,屋檐上的古铃哑声摇曳,领头之人至宫门前,勒马收鞭,下马往沈亭这边走来。
沈亭目光随着来人变得幽深,慢慢揖手行了一礼:“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赵谨忙道:“无需多礼,沈大人这是准备出宫?”
沈亭淡淡道:“三月春闱在即,陛下嘱托我等尽早做些准备。”
“那就不耽误大人正事儿了”赵谨见沈亭态度冷淡,不免有些担忧。他心中有着不少算盘,想着这吏部尚书如此油盐不进,自己也该早做准备。
雪虽连下了几日,但宸妃殿前的梅却开得更旺,一簇簇桃红散在枝头,与枝丫上的白雪相得益彰。
长春殿内温暖如春,管弦丝竹声声悦耳,香烟氤氲,一眼望去尽是窈窕多姿的贵妇女子。丫鬟不能随意入正殿,晏满星起初没有想到这点,如今只好认命呆在了殿外。
俄而一内侍喊了一嗓:“宸妃娘娘驾到......”
殿内一时安静,众人皆立,朝着坐在最上头的那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行礼:“参见宸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先皇后故去多年,宸妃这些年执掌凤印,此回各宫娘娘也来了不少人,气氛好生热闹。
宸妃面上带着温婉的笑,道:“大家都免礼,都坐吧。”
宫宴规矩严谨,众人言了“是”,才纷纷落座。
上元节的第一声烟火在舞姬的曼妙舞姿中绽放,长春殿内一些年轻的声音顿时骚动起来。
“走,出去看看。”宸妃笑着招呼了一声,道。
众人齐刷刷行礼,又簇拥着宸妃热闹地走到了梅园的湖边。
繁华焰火的火光像苍穹上被吹落的如雨星子,又转眼即逝,浮华褪尽,只剩青烟。
“欸,小阿星,你怎么在这儿?”晏满星感觉肩膀被轻微撞了一下,听这声音,不用回头她就已经知道是谁了,自然非柳晚晚莫属。
“自然是来宫宴的。”
“来宫宴为何打扮成个丫鬟的样子?啧,别说,还挺水灵。”柳晚晚上手在她脸上轻掐了一把,她平日里是长安才貌双绝的柳家大小姐,只有晏满星知道,爬墙抓鸟,她可一件都没少干。
晏满星刚想答话,却听见柳家夫人正在那头唤柳晚晚,柳晚晚撇了撇嘴,道:“走了。”手上给她塞了一包东西,晏满星低头,是用帕子包好的杏仁酥,心里突然一暖。
晏满月人群里寻到她三妹的时候,看见她暖黄的宫灯下扭头正兴趣盎然地听着别人说闲话。
自古以来女子多的地方话头儿便不会断,趁着这个机会,各家姑娘两三扎堆,说着近些时日的新鲜事儿。
“我听闻那位沈大人家中正为他张罗定亲婚事呢,你们说这天底下得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上这位大人。”一位着桃红暗纹绣花袄裙与一位眉间细点了一朵桃花花钿的女子站在离晏满星她们不远处一株梅树下,两人正自顾说着话。
“配得上?这昌乐公主倒是对沈大人有心,不也没嫁给她吗!”
“这可不一定,这次可是沈大人的祖父母出马,听说特意为此来了长安,沈大人一片孝心之下定不会忤逆他们的意思。”
“若是比家世,我倒也有几分把握了。”花钿女子话刚说出口,便用丝帕遮唇笑了起来,眼底眉梢尽带着些愉悦。
晏满星听她两人一言一语,不由嘴里小声嘀咕道:“沈大人?他都快五十岁了家里才给他定亲?他家里可真没把他放心上啊,怪不得那么爱喝酒呢,原是借酒消愁啊。”
那花钿女子也不知是不是顺风耳转世下凡,把这话听进了耳朵里,一脸鄙夷嘲讽之意,“这丫鬟真没见识,还来口出狂言,可见主子也没好到哪去。”
“罢了,你也说了,不就是个丫鬟!。”桃红袄裙女子安慰她道。
花钿女细思有理,此时还在宫里,实在是不值得为了个井底之蛙多费口舌,一转头,两人端着姿态走了。
晏满星一时哑言,挠挠头问她阿姐:“不是找咱爹天天喝酒的那个副都御史沈大人么?他官也不小啊,怎么成我没见识了呢?”
晏满月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们说的大概是如今朝廷上的吏部尚书沈亭。”
“他很好么?”
“未曾见过,只知道他乃承元二十年间登科状元,陛下还曾赞他:“天纵奇才,文章见解之犀利独到举世无双,有贤相之风。”
晏满星不明觉厉,点点头“那应是相当厉害了。”也不知方才遇上的那位大人是个什么官职,又揶揄一笑,道:“不过,在阿姐心中,当是秦将军最厉害,对不对?”
晏满月双颊浮上一抹微红,道:“你再胡说,以后我便不答应你所求之事了。”
“好好好,不说便是。只是秦大哥早前许了我些好处,让我在你面前多提他两句,所谓拿人手软,我总不好不答应吧。”
“别以为我不知,他是不是天天遣人给你买蜜饯了。”
晏满星低头望着被踩的有些泥泞的雪地,有些心虚,“那还不是因为那家铺子每天都排老长的队,我时常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