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永祥对他的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看了佐藤一眼:“佐藤先生能给我们俩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吗?”
“当然,当然!”,佐藤连忙点头答应。然后他一挥手,带着渡边出了这间静室。出去之后,佐藤一脸的微笑立刻变成了一脸的凝重。他和渡边对望一眼,两人快速的走进旁边的一个房间。进去之后,里面两名头戴耳机的工作人员连忙起身迎接。佐藤点头示意,然后他们把耳机摘下来递给佐藤。
佐藤和渡边戴上耳机,卢永祥和孙传义所在那一间静室里面的对话声立刻清晰地传入到他们耳朵里。
卢永祥慢慢呷了一口茶:“孙将军,段执政给您写的亲笔信,您看过了吧?”
“看过了。”,孙传义点一点头。接着他苦笑一声:“可是在那之前,陈其美刚死的时候,我已经早就得了孙中山的嘱托。就在前两天,宋教仁宋部长的电话也打到了我的面前。嘿,党内三位大人物都要我站队,您说我该站哪边?”
“你自己怎么想的?”,卢永祥紧盯着孙传义。
“我?”,孙传义自嘲的苦笑一声:“我现在就如架在火上烤一样,哪里还能有自己的想法?”,接着他满脸的无奈:“其实我肯深夜孤身前来见您,就已经表明了我的立场。”
卢永祥点一点头:“好,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再摇摆了。我可以代替段执政答应你,事成之后,你成为正式的沪军都督。不仅如此,江苏的张宗昌,乃是一个十足的大草包。这苏军统帅一职,嘿嘿嘿嘿——”
“您先别急着给我许下空头好处。”,孙传义摆了摆手:“其实我也知道孙中山早已经过气,宋教仁太软弱,段执政是三方里面最大的。可我一进门的时候就说过了,现在沪军并不是我能完全掌控的。说实话,沪军里面几个重要人物,都跟孙中山的好门生蒋介石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一旦转变政治立场,恐怕他们第一个就会跳出来造我的反。”
“有那么夸张吗?你都就任沪军都督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不能——”
“你太小看陈其美了,他在沪军多年经营,死忠之士早已遍布各个要岗。若非如此,孙中山怎么可能这么轻率地让我统领沪军?”,孙传义满脸的无奈。
卢永祥沉吟半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黑乎乎的小球。那小球椭圆形状,小的一头上面有个钮扣大小的突起。
“这是什么?”,孙传义有些好奇。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像是个炸弹,可卢永祥总不可能随身携带一个玩具。
卢永祥微微一笑,将那个钮扣大小的突起用拇指按了下去,然后将这玩意儿随手又揣入怀中:“有些话,我只能对你说。日本人是把双刃剑,对敌好用,可也容易割伤自己。”
就在他按下那个突起的时候,隔壁正在监听的佐藤和渡边脸色大变。因为他们的耳机里面,忽然响起尖锐的噪音!卢永祥和孙传义的对话,他们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
“高频波干扰!”,佐藤阴沉着脸,将耳机摔在了桌子上。渡边小心的询问:“看来他们很警惕,这两个房间中间的墙壁上,还有几个隐蔽窥孔,要不要打开?”
静室之内,孙传义摇了摇头:“实话实说,这件事情上面,日本人不可能给我们太大的帮助。上海滩列强林立,他们也不敢太胡来。”
卢永祥点一点头:“你说的我很赞成,长话短说,我这次来,不是要让你举事的。没错,按照我原先的计划,是要让你带领沪军集体向段执政投诚。可现在看来,短时间内很不现实,而我们又实在没时间慢慢来。”
他的话让孙传义松了一口气,这么多日子以来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挪开了。可他又有些疑惑:“那这样的话,我还能有什么用?”
“上海滩要乱了!”,卢永祥深吸一口气。他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炸到了孙传义的心尖上:“小儿这次来沪,秘密带来五十名兵士。这些兵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个顶个都是好手。这些人会跟上海的红帮配合,在这里制造出无数的混乱和灾难。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这怎么可以?”,孙传义着急起来:“若真那样的话,中央立刻就会察觉不对,问我一个维稳不力的罪名。然后他们会派下要员,说不定直接就接管沪军——”
“中央的事还用得着你操心?”,卢永祥尖声反问:“若是镇不住中央,我会乱动上海滩?南京和上海,距离才多远?”
孙传义一头雾水,卢永祥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次我们中央和地方一起动!上海滩,即将要发生自建立民国以来最大的一次事件。中央会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管你们这一摊子。”
孙传义深吸一口气:“要我怎么做,你说吧。”
卢永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我要你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上海滩所有沪军之外的武装势力全部控制起来!然后配合我行动,让我牢牢抓住上海滩的主动权!”
“其余的武装势力?”,孙传义不确定的道:“你是说青红帮?”
“我指的是杜月笙!”,卢永祥冷哼一声:“红帮跟我一条心,青帮的话,只要杜月笙被我们降服,那黄金荣也一定会投诚。”
隔壁的屋子里面,佐藤和渡边通过墙上的一个小小的窥孔看着这里面的一切。可惜他们只能看到卢永祥的嘴巴一张一合,孙传义的脸色变了又变。至于他们俩说了些什么,他们两个几乎没有听清楚。
佐藤把眼睛离开窥孔,因为再看下去也毫无必要。他心情差到了极点:“是谁?是谁决定给他们这一间隔音效果如此好的静室使用的?”
“这是卢永祥提出来,然后您亲自答应的。”,渡边硬着头皮回答了一句。
夜里十二点多,孙传义又穿起他的黑披风,戴起他的黑礼帽,幽灵一样的消失在日领馆的后门。他走了没多久,化妆后的卢永祥就由日领馆的专车护送,一路风驰电掣回了浙江。正如他所言,浙江才是他的大本营。在上海滩,他总也没有安全感。
阴谋正在酝酿,浑然不知的杜月笙还在应酬着卢筱嘉和张学良。按照他的猜测,卢筱嘉这次来上海滩纵有目的,也绝不会如此心急。他肯定会先摸情况,然后伺机行动。可他忘了,这件事里面最大的一头不是卢筱嘉,不是卢永祥,他们两个,也是听命于中央的段祺瑞的。段祺瑞要他们怎么动,他们就得怎么动。
卢筱嘉和张学良来上海滩的这第一天,一直玩到凌晨一点才算罢休。杜月笙驱车将他们送回酒店,走到海侨酒店,他就觉得气氛不对劲。那些暗中盯梢的人都哪里去了?这些人虽然隐蔽,但到底是杜月笙的人。杜月笙身在他们附近,自然有特殊的办法发现他们。可现在看来,盯梢的人居然没有。
卢张二人回了房间,杜月笙跟他们道别。道别之后,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缩回车内。他在等着庆达来找他,跟他说一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几分钟之后,一脸焦急的庆达就来到了杜月笙的车边。杜月笙一看他的脸色,心中就咯噔一下。庆达喘着气要报告,杜月笙打开车门:“上车!”
宋三喜驾车,载着杜月笙和庆达驶离了华侨酒店。路上,庆达将晚上发生的怪事说了一遍。末了,他喘一口气:“先生,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叫兄弟们直接擒下一两个便衣?然后我们拷打——”
宋三喜摇了摇头:“使不得,他们是正规军。不管叫谁去做,都有失手的可能。若是万一失手,最后被姓卢的查出是我们的人动的手。那我们双方岂不是立刻翻脸了?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杜月笙点一点头,他想一想,然后吩咐庆达:“叫兄弟们盯紧点,若是实在形势难料的话,说不得只好抓一两个回来。动手的时候,一定要做足假象,不要牵扯到我们。”
庆达点一点头,然后下车立刻去办。杜月笙看着庆达远去的背影,对宋三喜嘱咐:“今晚我总觉得心里特别不踏实,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我帮老头子运送瓷器的时候的事。这次可能很凶险,不行,我们要再回海侨酒店。我要敲开卢筱嘉的门,整夜守着他。要不然,我不能放心!”
宋三喜点一点头,驱车重新赶回海侨酒店。
海侨酒店四楼,张学良回到自己的房间。此时已经是将近凌晨两点,他虽然精力旺盛,但到底也有些吃不消了。疲惫的他洗漱之后,关灯上床,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养足精神。
就在他关灯的那一刹那间,猛然窗外一条黑影快速的闪过!是幻觉?绝不是幻觉!戎马多年的张学良,绝不相信自己会出现可笑的幻觉。他立刻抓起随身佩戴的手枪,轻轻一下翻出窗户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