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山清源台。
朱剑川提着孔明剑,一步一个台阶步往竹径通幽走去。走到最上面的台阶时,一个十七八岁的俊朗白衣少年从旁侧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身穿白衣背着剑的年轻弟子。
走在最前头的少年身形瘦削,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些许冷峻。剑眉下一双眼睛英气十足。少年毕恭毕敬地朝来者深鞠一躬。
“子渊拜见师叔!”
朱剑川两手背在身后,朝他点了下头,随即大步往竹径通幽走去。
这竹径通幽位于南无山最高峰,从山脚到山顶足足有一百八十八步台阶。山中空气清新,绿景幽幽,雁来鸟栖,烟雾飘渺,乃修道之人修身养性的绝佳之地。
二十五年前,清源台长老最小的师弟朱剑川独自下山自立门户。凭借一套精湛的孔明剑剑法,在江湖上树立了孔阳门“唯仁之守,唯义之行”的正义作风。二十五年间,孔阳门协同清源台,联合东阁望月,三大门派共同维护天下太平。
民间常津津乐道,南无山清源台重“道”,北门孔阳重“义”,东阁望月推行“德”,天正王施以“仁”政。正因如此,在三大门派的辅佐和仁王的治理下,二十五年间天下太平,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久未闻世事的清源台长老苍白石,从几年前开始闭关。在得知朱孔阳要前来的消息后,竟破天荒的提前出关。长老神机妙算,似乎早已算到小师弟会在时隔二十年后再次登上南无山。
这里和二十五年前一样,清净,含隐蓄秀。头顶上漆木门楣染上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廊道上铺着的青石早已被踏得光滑发亮。朱剑川迈着大步向前,身后跟着随子渊和子墨等其他清源台一众弟子。
进了竹径通幽,见到正中坐着的人,朱剑川恭恭敬敬地拱手称道,
“师兄!”
“师弟!好久不见啊!”
苍白石哈哈大笑了两声。
“时间斗转星移,转眼已经二十五年过去了!师兄可还安好?”
“好,很好!”
慈眉善目的苍白石开口说。
朱剑川微笑着点了下头,“这些年犬子玄华在清源台多得师兄和各位师侄照顾,师弟实在感激不尽!”
说起二公子玄华,确实是个勤奋的孩子。
“玄华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
苍白石捋了捋白胡子停顿了一下,蹙眉道,“师弟今日重回清源台,可是有何要事?”
小师弟自从二十五年前离开清源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今日再踏进这竹径通幽,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朱剑川的语气十分谦卑,“实不相瞒,今日前来,孔阳有一事相求。”
“何来相求之事?师弟无需见外,大可开门见山,直说无妨。”
朱剑川抬起头,将寒食节当日发生在栎阳城的惨案娓娓道来。苍白石的神色逐渐严肃起来,却始终不发一语。
他说完后拿出一副画递给苍白石,苍白石接过画一看,脸色顿时凝重。画中所描写的伤口,很明显是利器所刺,刀刃细长尖锐,一刀下去足以毙命。只是这武器,他苍一剑竟从未见过。
“你的意思是说,沐家主和沐夫人都是死在这武器之下?”
“是,师兄。事发后我亲自前往栎阳查探,仔细地查看过,不会有错。”
朱剑川的语气十分坚定。他收起画,神色有些疑虑,继续说道,
“更蹊跷的是,镇上还有好几家的孩子被剖开了心。”
“剖心?”
苍白石大吃一惊。
“是,孔阳不敢欺瞒师兄。那日查探之后,我便将他们好生安葬,当日亦有仵作在场可以作证。”
一旁的子渊和子墨听到师叔这番陈述,惊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残忍之人,做出如此血腥之事。
“二十多年来,天下太平,从未听闻此等令人发指之事。孔阳唯恐背后有奸邪作祟,若不查出幕后主使,唯恐天下大乱啊!”
朱孔阳语气恳切。他隐约觉得此次栎阳惨案幕后主使的实力不容小觑,若南山与北门能够联合起来,一定能早日查出这幕后藏着的秘密。
苍白石沉思了半响,剖心之事确实可疑。栎阳距离天正皇城并不算遥远,按理不会有人这样明目张胆。胆敢如此张狂,犯下这等惨无人寰的血案,恐怕并非一般人。
“看来,有人存心要乱这世道啊!我苍白石断不能坐视不理。”
苍白石目光犀利,厉声道,
“子渊,子墨,你们即日下山,跟随你师叔全力查探栎阳一案的线索!”
子渊和子墨连忙上前一步,领命道,
“是,弟子遵命!”
夜深了,子墨和两个弟子提着灯笼从竹径通幽出来正往寝殿里走。转过长廊,见子渊正倚靠在转角,低头专注地切削手里的一段竹木。子墨停下脚步,轻喊了声,
“大师兄。”
子渊没有抬头,仍旧专心于手上的活计。
子墨将手里的灯笼交给师弟,
“你们先回去。”
师弟们相互一视,朝着两位师兄微微躬身,
“大师兄,二师兄,师弟们先行告退。”
两位师弟的身影逐渐远去,子墨轻轻掀起衣摆在子渊身边坐下,满脸好奇的问,
“大师兄这次又要做什么?”
“你说呢。”
子渊仍旧头也不抬。
“大师兄尤擅木雕,想必不是刀便是剑。”
子墨自信满满道。
他和大师兄从小一块儿在清源台长大,大师兄悟性高,深得师父看重。平日里无论风吹雨打,大师兄十年如一日地从不间断朝练,师弟们都自愧不如。大家都以为,看上去冷冰冰的大师兄除了剑道以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须不知他除了剑法出众,对木雕一事亦十分擅长。
往常子墨和其他师兄弟们练剑练的乏了,都会回去倒头睡上一觉,大师兄却有些与众不同。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坐下来低头默默地做木雕,这些年雕出的木葫芦、木匕首,在他房里随处可见。
只是,话说回来,今日又开始做木雕,大师兄莫不是有什么心事?他心里猜测着,却不敢贸然开口,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子渊左手发力,拿着小刀一刀一刀地刻下去,眼神专注,雕出棱角后再用刀尖仔细地磨平,过了一会儿手里的竹木变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木头娃娃。
细细一看,木娃娃没有瞳仁,厚厚的眼皮低垂,眉间似有哀愁。
子墨有些不知所然,“师兄今日怎会想到做这个木娃娃?”
子渊放下木工刀,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木娃娃,没有回答,反倒问起师弟来,
“子墨,如果可以选择,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和一个胸怀大志的修道之人你会选择哪一个?”
大师兄的话令子墨感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顿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
“普通人的生活固然安逸,我却更喜欢做修道之人。只有走这条路,才能跟随师父和大师兄一起除邪扶正!”
师弟的一番话令一向严肃的子渊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他嘴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天下奸佞,除之不尽。你我师兄二人道行尚浅,行正道,救冤屈,只怕是力不从心。”
“大师兄言重了。大师兄一向正直不阿,天资勤奋,依我看,师父迟早会将玉鉴和清源台交由师兄。”
子墨的声音里透着真诚,“今日也好,往后也罢,子墨必不负师门之意,一心一意辅佐师父和大师兄锄奸正义!”
见子墨分明一副急于效忠的神情,子渊不由得想发笑。
这个师弟虽然性子有些急,却心地纯粹,言行正直。子渊话少,其他师兄弟甚少和他往来,只有子墨却不管他人如何,就喜欢上前找他讲话。子渊倒也乐得有人陪伴,时不时地辅佐他修学练剑。
他张开嘴正准备说话时,“铛,铛”,南无山的钟声悠悠响起。
子时到了,清源台众弟子该收起剑,熄灯就寝了。
子渊抬头望了眼天空,繁星满天。他将手里的木娃娃塞到师弟手上,微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起身,扔下一句,
“明日一早跟随师叔下山,早些歇息”,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子墨一下子傻眼,半晌反应过来才知自己被耍了。他拿起木头娃娃气呼呼地跟在身后,
“大师兄你怎么又拿我开玩笑!”
子渊头也不回的,白衣裙角飘扬,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