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大亮,沐灵曦和弟弟早已精疲力尽,二人迈着沉重的步子在路上慢慢地走着。她牵着弟弟的手,两个人都不说话。走着走着,累了便靠在路边的石头上歇息一下。
“修儿,来,吃点儿东西。”
沐灵曦伸出手拉住弟弟坐到自己身边。
沐灵修呆呆地不说话,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走了几个时辰,这一路上弟弟一声不吭。她十分地担忧,害怕弟弟有个三长两短,于是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馒头递到弟弟嘴边,强忍住泪水说,
“修儿,听姐姐的话,先吃点儿东西,吃饱了我们再走,好吗?”
沐灵修仍是一动不动地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他早就忘了自己的肚子已经咕咕直叫了好久。
“修儿,你怎么了?姐姐求你了,吃点儿东西好吗?”
沐灵曦急的放声大哭。
“都怪我!父亲和母亲要我好好照顾你,没能好好照顾你,是姐姐的错,都是姐姐的错!”
说完,她转过身子抱住弟弟放声大哭。
一夜之间,所有的东西都没了,家不在了,父亲好母亲走了,就连一向天真无邪的弟弟也变得呆呆傻傻。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能不能撑过这个夜晚顺利地去到孔阳门?她真的不知道。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沐灵修煞白的脸上,湿润润地。他突然转动了一下眼珠,猛地抬头,懂事地朝姐姐说,
“姐姐不哭,修儿听话,姐姐不哭。”
说完,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替姐姐拭去眼泪。
“母亲曾说,我们是大人了,不能动不动就哭的。”
沐灵曦握住弟弟的手,点点头,
“来,修儿快吃点东西。”
沐灵修接过姐姐递过来的馒头,一口咬下去。
“修儿听姐姐的话,好好吃饭。父亲和母亲说了,等过几日就会来孔阳门来接我们回栎阳了。”
沐灵修一本正经地的声音里满是期待,他决心振作起来和姐姐一起前往孔阳门,等到了那里住上几日,父亲和母亲便会来接他们姐弟二人回栎阳了。
弟弟的话令沐灵曦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如今沐府遭难,栎阳城被屠,他们只有一个地方能去,那就是孔阳门。只有留在那里,他们姐弟二人才能得到庇护。她需要护着弟弟周全,所以必须带着弟弟一起去孔阳门。
“修儿乖,吃饱了我们继续赶路。耽搁了几天,姨父和姨母一定着急了。”
不多一会儿,二个孩子便起身继续赶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空开始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咚”地一声雷响,年幼的沐灵修被吓的哇哇大哭。沐灵曦紧紧地拽着弟弟的手,很快大雨瓢泼而至。二人顿时浑身湿透,她拉着弟弟的手赶紧往一处屋檐下跑去。
“不怕不怕,等雨停了我们再接着赶路。”
沐灵修乖巧地朝姐姐点点头,黑色眼睛茫然地望着外面。
春雷声声,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入夜后刮起了北风,姐弟二人衣衫单薄,冻得直哆嗦,沐灵曦将弟弟紧紧地抱在怀里,眼神凄凉。
沐府的记忆历历在目,就在前几日,父亲和母亲还带着她和修儿出去骑马。父亲公务再忙,每个月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他们姐弟二人去郊外骑马。
父亲曾说,只有多多地接触大自然,身体才能强健。“男儿志高远”,只有眼界开阔,才能有宽广的气魄。因此,自打她记事起,父亲和母亲从不阻止他们姐弟二人玩耍的天性,爬山上树,骑马射箭,父亲沐景轩极力地鼓励孩子们培养自己的兴趣和爱好。
对沐灵曦来说,父亲和母亲就是她和弟弟的靠山。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父亲母亲分开。
“父亲,母亲,曦儿想你们!”
沐灵曦在心里大声地呼喊道。她的心声,只怕再也到不了父亲和母亲身边了。
低头看了眼怀里熟睡的弟弟,再抬头望向冰雨潺潺空无一人的街道,眼前突然拂过沐景轩和端木云的笑脸。是父亲!他们回来了!
“父亲,母亲!你们来了!”
沐灵曦马上破涕为笑,她顾不得擦拭眼角的泪水,伸出手去想要去触摸他们。
冰冷的雨水重重地拍打在手心上,她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原来只是一场幻觉!父亲和母亲怎么会来这里呢?他们死了,她和弟弟再也见不到父亲和母亲了。父亲和母亲走了,沐府毁了,她和弟弟失去了头顶的一片天,他们接下来的生活注定暗黑不见天日。
她想念家,想念沐府里那只温暖的火炉。此刻要是身在沐府该有多好啊!那样她和弟弟就再不会感觉到寒冷和害怕了!
外面大雨滂沱,屋檐下,怀抱着弟弟的沐灵曦慢慢地睡了过去。雨夜里北风呼呼,声声泣泣。
天色渐亮,雨渐渐地小了,沐灵曦打了个寒颤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她觉察出一丝不妥,怀里的弟弟浑身滚烫,嘴唇发紫。她试着摸了下弟弟的额头,脸色变得惊慌起来。
“不好,修儿发烧了!”
她心里惊呼。
“姐姐,我冷。好冷啊!母亲怎么还没替修儿熬姜汤?”
沐灵修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身在沐府。
以往偶感风寒之时,母亲会亲自去厨房小火熬制一碗当归姜汤端上来,趁热喝完后为他盖上厚厚的棉被,然后在母亲温婉柔和的歌声里他很快沉沉入睡。第二天便生龙活虎,活蹦乱跳。此刻,他心想,母亲一定是去厨房忙活了。
“修儿,醒醒,修儿。”
沐灵曦使劲地摇晃着怀里的弟弟。
“姐姐,我感觉好热啊!身上都出汗了!”
沐灵修缓缓地睁开眼,姐姐双眼发红,发髻散落,满脸担忧地正望着自己。
“姐姐这就去找大夫。修儿乖,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好吗?”
沐灵曦抱着弟弟有些发烫的身体,脸色满是担忧。她得赶紧去找大夫。
“姐姐,你还回来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沐灵修的的声音十分虚弱,小手冰凉冰凉的。
“找到大夫了姐姐就马上回来。修儿乖,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
沐灵曦将弟弟轻轻地放在地上,起身准备走。突然又回头去,转身蹲下来,取下手上的瑶铃强忍着泪水系在了弟弟手上。
这瑶铃至她出生后一直戴在手上,母亲曾说,这是她的“护身符”。今天她将这个护身符交给弟弟,希望上天保佑弟弟平安无事。
一连敲了几家药铺,终于有一家铺子打开了门。开门的人还睡眼惺忪,沐灵曦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开门的人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进到屋里,不多一会儿手里提着一包药材出来。
“快去救人吧!”
好心人说完,挥了下手转身关上门。
沐灵曦感激地深鞠一躬,紧紧地抱着药材,起身飞快地朝弟弟的方向跑去。
有了这些药材,弟弟的烧就可以退了,等弟弟好起来了,他们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天空中依然飘着零星小雨,天色阴沉。屋檐下,突然飞过来一只麻雀,停在地上沐灵曦飞快地跑上来,惊的鸟儿突然四下飞散。
“修儿!”
原本躺在那里的小人儿突然不见了踪影。沐灵曦睁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四下张望。
“修儿,你在哪儿?修儿!”
她的声音迫切,冲进雨中焦急地大声呼喊着。
“你去哪儿了,修儿?姐姐在找你,你快点出来好不好?”
天空中细雨纷纷,毛毛雨很快近浸湿了她满是泪水的脸。水珠沿着眼睛、脸颊,脖子不停地往下滴落,已经分不清这湿嗒嗒的液体究竟是自己的眼泪还是雨水。
空荡荡的街道里回荡着女孩悲恸的呼喊声,弟弟的身影始终没有再出现。
黑暗里最后一丝光线渐渐地消失不见,她的心一下冰凉到了谷底。都怪自己,怎能将弟弟独自留在这里!
沐灵曦的内心深深地自责着。一想到弟弟可能会被坏人抓起来,她的心就跳的飞快,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