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阳光刺的眼睛生疼,沐灵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身上酸痛酸痛的。她缓缓坐起来四下张望着。
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趴在地上,前脚有些血迹。阳光透过顶上的杂草微弱地射到洞里来,沐灵修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头上还在流血。
“修儿,你怎么了?修儿,快醒醒。”
她哭喊着摇着弟弟。
“姐姐,”
沐灵修虚弱的张开了双眼。
“姐姐,我们到孔阳门了吗?”
“我们好像掉到了山民的陷阱里了。”
沐灵曦扯下衣裙的边角,小心翼翼的替弟弟包扎好额头。又扯了一衣带角替兔子细细地包扎好它受伤的腿。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我想回家。”
“我们想办法出去,父亲和母亲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沐灵曦很是担心父母赶来时找不到自己和弟弟。眼下得想想办法如何才能从这里逃出去。
“救命啊!救命!”
沐灵曦仰着头,朝洞顶大声地呼喊。
这个陷阱约有两尺高,她的声音只能传到洞口。二人喊了许久,嗓子开始嘶哑,外面却丝毫没有动静。
困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她和弟弟可不能就死在这里呀!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去呢?沐灵曦蹲在洞里的一角,双手拖住头。
她的右肩隐隐作痛,可她根本顾不上这些。万一逃不出去,会有人来救他们姐弟俩吗?
“姐姐,父亲会来救我们吗?”
沐灵修闪着一双黑亮的眸子,面露恐慌。
“父亲肯定会来救我们的!今天不是”
她突然停住不说了。
“姐姐,姐姐,”沐灵修拉着她的手不断地晃着,“今天怎么了?”
今天是寒食节,这一日父亲诸事繁忙,不知能否及时得到消息。万一父亲和母亲都没有获悉,那他们只能继续被困在这里。行囊里的食物和水顶多撑两天,两天后如果没有人来救他们,那么.....
沐灵曦不敢往后面想。
罢了,与其想以后,不如想想怎样才能从这里逃脱。说来也奇怪,不知何故那群黑衣人要追杀他们沐府的马车?父亲和岳先生说要连夜送他们姐弟二人出城时的那番对话浮现在耳旁。
“啊,黑木桃匣子!”
她猛地跳起来,眼里闪过一丝光泽。
沐灵修一脸不解地望着姐姐。
沐灵曦看着弟弟,一脸激动,
“修儿,包袱呢?昨晚姐姐交给你的包袱在哪?”
“在这儿。”
沐灵曦扭头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昨夜姐姐背着她逃命时,他紧紧地抱着这个包裹丝毫没有松手。
沐灵曦从弟弟手中接过包袱,解开,从中取出一个黑匣子。
“父亲说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打开。修儿,我们有救了!”
“嗯!”
沐灵修满心期待着。
沐灵曦小心翼翼的取出锁舌,轻轻掀开盖子,里面赫然放着一只朱红骨笛。
“啊,怎么是只笛子呀!”
沐灵修的苍白的脸蛋上流露出小小的失望。
沐灵曦却不以为然。这只不起眼的骨笛被母亲当成宝贝一直珍藏着,从来都不让她们碰,可想而知,它一定是非常珍贵重要的东西。
“岳先生以前说过,关键时候它能救命呢!”
看着匣子里的骨笛,她会心一笑,
“修儿,外面的人听不到我们的呼喊声,但是有了它就不一样。山中万籁俱静,笛声空远,一定有人能听的见。”
沐灵修虽然懵懂,但他知道姐姐的办法多。这只看上去不怎么样的笛子,说不定真的能救他们一命。
骨笛不到一尺长,一端系着别致的花穗,笛身呈朱色,正反面刻着看不出所以然的图案,每一个图案即是一个音阶。沐灵曦自幼跟随岳先生研习书画琴棋,这只骨笛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农历三月三,春日和煦的阳光透过树林斑驳地洒在堆满落叶的地面上。山林里响起一股空灵的笛声,忽近忽远,乍一听上去像笛声,过一会儿听着又仿佛一股空灵的琴弦之音。
沐灵修小小的身子软软地摊倒在一边,受了伤的小兔子趴在脚边轻轻地摩挲着弟弟的脚。姐姐还在认真地吹着骨笛,眼神坚定。有姐姐在,他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不一会儿,地面上响起一阵脚步声,还夹杂狗吠的声音。
“姐姐,有人来了!”
沐灵修兴奋的坐起来,眼睛闪闪发亮。
上山祭祖的山民救起了姐弟二人,向山民打听了一番后,二人便带上那只受伤的兔子,拖着酸痛的身体朝栎阳城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累了就停下来在路边歇息,幸而出行前母亲为两个孩子准备了些红枣糕,饿了以之充饥。
天快黑时,两个人终于走到了栎阳城。姐弟二人灰头土脸的,紧紧的牵着手一起迈进城门。熟悉的街道,沐府就在这条大道拐角的尽头。今天街道上似乎有些冷清,越往前走,眼前的景象越令人吃惊。
街道两旁许多房屋的门窗倒塌,门口躺着一动不动的尸体。宗庙那边还冒起黑烟,像是着火了,一个受了伤满脸是血的男人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沐灵修吓的赶紧躲在姐姐身后。
街上一片萧凉。
“这是遭了什么孽啊!老天爷。”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地上抱着浑身是血的孩子哭的肝肠寸断。
不远处一个男人呆呆地站在烧毁的宗庙前自言自语。他眼神空洞,像是受了极大刺激,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嘴里不停地重复着,
“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
所到之处房屋尽毁,路上时不时见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年幼的沐灵修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双手紧紧扯着姐姐的衣袖,不敢往前迈步。
“姐姐,我害怕!”
“发生了什么事?”
沐灵曦那原本扬起喜悦和期待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怀里的兔子一声不吭。她有些惊慌失措,紧紧地抓住弟弟的手,低着头快步朝沐府的方向走去。
栎阳城安静的让人感到有些窒息。往年这一天是栎阳城最热闹的日子,新火至,炉灶起,街上赶集的百姓络绎不绝。仅仅过去一天,这里已是满目疮痍。
“马上就到家了,修儿不怕!”
沐灵曦牵着弟弟的手,快速地跑过烧了大半的宗庙,大街尽头拐过去就是沐府了。
姐弟二人既高兴又害怕,忐忑不安地朝沐府一路小跑。一路无人,沐府的大门敞开着。
沐灵修一把松开姐姐的手喊着“父亲,母亲”,一边飞快地朝里面奔去。
沐灵曦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惊恐地看着大门后面,脚底像是被砧板粘住了动弹不得。
门后面岳先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的血早已流干。
“父亲!”
她忽地打了个激灵,撒腿就往里屋跑去。
“爹爹,娘亲,醒醒。爹爹,娘亲!”
万籁俱寂的大宅子里传来弟弟悲恸的哭声。
沐灵曦脸色煞白地往里屋跑去。气喘吁吁地她一只脚刚踏进屋内,整个人便怔住了。
里屋里,沐景轩和端木云双双倒在地上,沐景轩胸口的血已经凝固。母亲半倚倒在一旁,脖子上渗出大片血迹。她的眼睛半睁,面容依旧坚定。
沐灵修跪在地上拉着母亲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像湖水般奔涌而出。
“姐姐,爹爹和娘亲说好要来接我们的。他们怎么不动了。姐姐,这是怎么了?”
沐灵曦早已泣不成声,上前一步扑倒在地,浑身颤抖着拉出父亲和母亲的手,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似得倾泻而出。
“父亲!”“母亲!”
夜色渐黑,血腥满地的宅子里,姐弟二人的哭声越来越微弱。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哭的气力全无,互相倚靠在床边一动也不动。
十二年前的寒食节她出生在沐府,十二年后的今天,父亲和母亲走了,沐府垮了,自己和修儿成了孤儿。这一天是世界末日吗?上天给了她这样一个难忘的生辰,想必是要她始终记住这一天永不遗忘。
黑夜寂静,抬头仰望夜空,明月高悬,月光银银。满府的鲜血尸体,在月光下越发的鲜明生动起来。一阵寒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
从进门起,山上带回来的那只兔子便一直温顺的蹲在姐弟二人身边,未发出一声叫唤。直到第二天一早,门外隐约响起一丝人声,小兔子竟跛着脚一摇一摆地往屋外去了。
沐灵曦的耳朵机灵,听到屋外有动静,眼里闪过一丝恐慌,顾不上擦拭眼泪,一把拉着弟弟顺势钻到了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