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阳门的后花园里,沐灵曦正独自坐在秋千上吹着骨笛。她满面愁容,心不在焉。
师父和二哥出门已经好些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她思来想去了半天,决定出去打探一下情况,于是停下了吹笛,起身准备往外走。
刚一起身,她的后背就毫无预兆地挨了重重一掌,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沐灵曦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她起身坐在床前,不安地朝四下望去。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桌上放着青瓷茶壶和茶杯,中间的宽口瓷瓶里插着几棵刚长出新芽的观音竹。窗户向外敞开着,一位身形瘦削的白衣男子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正眺望着窗外的子渊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身去望着床边坐着的姑娘,轻声说,“沐姑娘,你醒了。”
“是你!这里是哪里?”
沐灵曦的神情十分惊讶。她没有想到,背后偷袭她的人竟是清源台大弟子。
“这里是清源台。”
子渊轻轻地回答。
“清源台......”
沐灵曦朝四下看了看,接着问,“公子为何将我带到这里?”
“在下多有得罪,还请沐姑娘原谅。”
子渊不紧不慢地向沐灵曦解释道,由于秦笠风派来的人一直蹲守在孔阳门附近,出于无奈只好出此下策。
“既然如此,怪不得公子。”
沐灵曦微微地朝子渊点了下头。“可是不知公子今日带我来到清源台是有何要事?”
子渊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转身望向门外。
房间的门敞开着,子墨很快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黑衣女子。
“大师兄。”
子墨朝大师兄点点头,退后一步站在他身旁,他们的视线落到了黑衣女子身上。
黑衣女子一步一步地朝床边走去,她眼眶泛红,神情看上去有些激动。
这女子看着十分地眼熟,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女子的面孔突然间勾起了沐灵曦遥远的记忆。
黑衣女子满脸泪水,她慢慢地走近到沐灵曦的身边跪了下来,大声哭道,
“小姐!”
眼前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沐灵曦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使劲地揉了下眼睛。
“小姐!是我,我是丝弦!”
丝弦哭泣着朝她喊道。
沐灵曦怔住了。
她的嘴巴张了又张,脸色惨白。眼泪很快地夺眶而出,她起身俯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扶上丝弦的肩膀,“丝弦?你真的是丝弦?”
丝弦拼命地点头,“小姐,是我,我是丝弦,我还活着!”
“丝弦还活着,太好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沐灵曦抱住丝弦开始放声大哭。
她认出来了,这就是丝弦,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岳丝弦!
“丝弦也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这些年,小姐你过的好吗?”
“好,我很好!”沐灵曦用力地点点头,眼里满是泪水。
“小姐,您别哭了,当心身体。”
丝弦抽泣着松开了抱着小姐的双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二人彼此搀扶着坐在床前。
“丝弦,你快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灵曦的心情十分激动,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丝弦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她为何会出现在清源台。
“此事说来话长。”
丝弦抹了下眼泪,转过头去望了眼子渊和子墨,接着说,
“多亏了清源台的二位公子,若不是他们出手相救,丝弦怕是再也见不到大小姐了!”
丝弦说完,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好了,不哭了!”沐灵曦拿起丝绢轻轻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自己却强忍着眼泪。
“我们能活下来,已是三生有幸。当年我和修儿回过沐府,没有看到一个活人,我以为你也......”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再次哽咽。“你快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你和大公子走了没多久,一群黑衣蒙面的人闯进了沐府。无论妇女老幼,他们见人就杀,”
丝弦的神色开始黯淡下去,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哀伤。她的思绪渐渐地飘回到了八年前寒食节的那个恐怖的夜晚。
“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
街上的打钟人的声音十分响亮,子时的钟声刚刚敲响,沐府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黑衣蒙面的人涌进府内,不分青红皂白地见人就杀,过了没多久沐府上下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满地。
听到外面传来家仆们的哀嚎声时,沐家主和沐夫人迅速地起床,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黑衣人一脚踢倒在地。
“说,那个孩子在哪儿?”
为首的黑衣人将手里的剑直直地指向沐景轩的胸口。
“什么孩子?你们是什么人?”
“少废话,孩子在哪儿?”
黑衣人一再地逼问沐景轩,可沐景轩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他,最后他和夫人便惨遭毒手。
夜色十分寂静。黑衣人在府里前后四处翻找了一番,似乎并无收获,正在他们准备离去时,门外好像走进来一个人。躺在地上还剩一口气的丝弦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人对他说,
“大人,人跑了!”
那个被称作“大人”的黑衣人转过身来,他并没有蒙面。
躺在地上浑身血迹斑斑的丝弦用尽全力睁开虚弱的眼睛朝那个人望去。她见到了一张陌生冷漠的脸,这张脸,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后来她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草庙里,身旁还有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婆婆。
“你是说,是那位老婆婆将你从沐府救了出来?”
沐灵曦惊讶地问。
“嗯。”
丝弦点点头。
“她就是花婆婆。花婆婆将我救出后,很快就将我送到崇阳观,将我托付给了徐前辈。徐前辈不仅悉心地照顾我,还教了我武功,将我当做女儿般爱护有加。”
说到这里,丝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不过很快她的笑容僵住了。
“后来在华山寺偶然遇到了秦笠风,我认出了他,于是就筹划着想要前去行刺。可是王府守卫森严,我根本没有机会下手。直到听说望月阁即将举行得艺大会,秦笠风和小王爷都会前去出席,于是我就决定要在那一天杀了秦笠风这个狗贼......”
丝弦缓缓地道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说完后她突然失声痛哭。
“没有想到望月阁的人武艺如此精湛,我打不过他们,不仅害龙叔丢了性命,还连累了徐前辈替我入狱!”
她告诉沐灵曦,秦笠风派出的人和望月阁的密探在四处抓捕她时,是徐前辈带着她东藏西躲。有一天她和徐前辈二人被一群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追上,幸亏遇到了清源台的弟子,他们救下了徐前辈和丝弦二人,并将他们安置在了清源台。
第二天徐前辈前来找子渊,他对子渊说,“徐某有一事要拜托于你。”
原来,徐前辈担心丝弦逃不过此劫,于是主动找到了子渊,请他无论如何要帮自己的忙。他明知道那是秦笠风设下的陷阱,可是为了丝弦他必须要这么做。
“丝弦她还年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徐长坤说完,转身走出了竹径通幽。
“徐前辈甘愿以性命保护岳姑娘,在下实在无法拒绝。”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子渊开口说道。
“是丝弦害了他,都怪我!我对不起徐前辈!”
“徐前辈是个好人。丝弦,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师父想办法救出他!”
沐灵曦轻声安慰着丝弦,她的眼睛红红的。
徐前辈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丝弦,他对丝弦有救命之恩。俗话说,知恩图报。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徐前辈。
“对了,岳姑娘,你刚才提到一位花婆婆,她如今何在?”
子墨紧跟着问她。
“花婆婆将我托付给徐前辈后就走了。听徐前辈说,她是去找一位故人。”
“故人?”
子墨和灵曦不约而同地问道。
丝弦点了下头。
“那花婆婆走之前有没有说她的家在何处?”沐灵曦问。
丝弦看了眼沐灵曦,眼神有些闪躲。
“花婆婆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她。”
说完,丝弦忐忑不安地看了眼灵曦,嘴巴动了一下,接着说,“小姐,我.......”
“怎么了丝弦?”沐灵曦不解地问。
丝弦怯怯地朝子渊看了一眼。
“小姐.......”
她正准备开口时,子渊突然打断了她。
“岳姑娘,那日在得艺大会上刺杀小王爷之时,你为何突然迟疑?”
“我.......”
丝弦的神情变得焦虑起来。她转过头去望着沐灵曦,声音十分激动,“小姐,你知道吗,王府的小王爷他就是大公子!”
沐灵曦一下怔住了,她抓着丝弦的肩膀,目光急切。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姐,大公子还活着,小王爷就是大公子啊!”
“你说的是真的!”
沐灵曦喜出望外地抓住丝弦的手,“修儿他还活着,丝弦是说,修儿他还活着!?”
“是,小姐,大公子他还活着!他的手上还戴着小姐的瑶铃,我认得,不会错的。”
她的语气十分坚定。
那日之后,丝弦去过王府,趴在王府的宫墙上,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小王爷手上戴着一串她十分熟悉的七彩瑶铃。那是大公子,她不会看错的。
“他真的是修儿!我的灵修弟弟还活着,太好了!”
沐灵曦紧紧地抱着丝弦,眼泪一滴滴地从脸上滚落下来。
八年了,她每天都会梦到弟弟,梦里弟弟一直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她刚想走上前时,弟弟又很快地消失不见。弟弟一直生活在离姐姐不远的地方,可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却一直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