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阁,清风堂。
月明怀正端坐在大殿之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地扇着。几个蓝衣弟子正站在堂下,当竹清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时,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门口。
竹清大踏步地从门外走进来,双手抱拳朝月明怀微微低下头,
“阁主”。
他刚结束在外面的任务,正准备向阁主禀报自己打探来的消息。
“如何?”
“禀阁主,我们在城内搜索多日,未曾找到刺客的下落。竹清认为,刺客恐怕早已出城。”
月明怀猛地收起手里的折扇,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城门口守卫森严,那刺客身受重伤又是如何逃出去的?”
“这个......我们按照阁主的指示,在所有进出城之处设卡,逐一都检查过,确实.......不见他的踪迹。”
竹清低着头小心地回答。
“这事就怪了!”
月明怀蹙起眉头,拿着折扇的手轻轻一甩,然后慢慢地摇着扇子接着说,
“邺城四处都是我望月阁布下的密探,能悄无声息的从这里逃出去并不留一丝痕迹,只怕.....刺客一人是办不到的。”
“阁主,您的意思是.......刺客还有同伙?”竹清惊讶地问。
月明怀不置可否。
“各门派可有何动静?”
“清源台长老闭关多日,不问世事,他的大弟子回去后一直未曾有什么动静;朱剑川自从回到孔阳门后也并未有异常举动;另外,崇阳观徐长老这段时间一直待在长阳,只是偶尔会和弟子下山为附近的百姓看病。”
“那秦大人呢?”
月明怀不经意地问着。
竹清低下头,没有马上回答。
“怎么了?”
“竹清发现自上次回去之后,秦大人秘密的召集了好几位武林高手,平日除了政务便忙于在府上练兵。”
“练兵?”
月明怀皱起了眉头。
“是。”
“他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月明怀说完,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即刻给城外的密探发信,尽快查出刺客的下落。还有,继续盯着秦大人。”
“是,竹清这就照办。”
清源台,竹径通幽。
一株株翠竹高耸挺拔,顶天立地。一阵微风吹来,竹叶随风摇曳,散发出阵阵清新的竹香。微风过后,竹林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逸和宁静。
这时,一旁满目绿色的缝隙中突然透出了一道道的光亮,剑走竹梢,竹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抬头望去,一位束着抹额,身穿白衣的英俊男子正专注地在翠竹林下练剑。
子墨和一个师弟急忙忙地从一侧的小径上跑过来,朝舞剑的男子大声喊道,
“大师兄,不好了,出事了!”
南无山的山脚下有一处河流,自西往南流经此地。河面约有五尺宽,水流湍急。子墨将大师兄带到了河边,河滩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
看样子这些人像是被河水冲上岸的,他们的衣着早已破烂不堪,形容枯槁,脚上系着又粗又重的铁链。子渊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瞪大了眼直挺挺的躺在地面上。
他走到其中一个人跟前蹲了下来,伸手到鼻下去探了探气息,发现此人断气已久。这些人的皮肤被河水浸泡的有些发白,可是奇怪的是他们的腹部看上去并无大量积水,似乎并不是因溺水而亡的。
“什么时候发现的?”
子渊问。
站在旁边的一众白衣弟子们面面相觑。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弟子从人群中往前踏出了一步,他抱拳回答道,
“弟子今天一早下山采买,在回来的路上遇到这二位村民,是他们最先发现的,然后将此事告知于我。”
年轻的弟子身旁站着两个村民打扮的人,他们的肩上背着竹篓,脸上的神情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
“我们早上路过河边时,就看到这些人躺在这里了。”
在南无山山脚下往南走不出百里有一个村庄,他们便住在那里。今天一早他们二人上山打柴途经此地,发现河滩上躺着几具尸体,当时就吓得拔腿往回跑。
众人的心情十分沉重。村民们告诉子渊说,地上躺着的这些人并不是村里的人,他们从未见过这些陌生的面孔。
子渊低下头再次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这个人的胸前。
此人的衣服十分破烂,几根水草勾在上衣的破洞处,从这个细小的破洞里隐约看到里面一寸发黑的皮肤。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狐疑,顿了一下,突然抬起手扯开了这个人胸前的衣服。
“啊!”
眼前的景象令在场的人顿觉毛骨悚然。很快众人便感觉到胸口处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他们忍不住将头别到了一边去。
子渊面色冷峻地盯着躺在地上的这个人。
他左边的胸口已经变成一个漆黑的洞,血液早已流干,残留在衣服内侧的血迹也已经沉淀成一团暗黑色的东西,和水草缠在一起,紧紧地贴在衣服内侧。
“大师兄,怎么会这样?”
年轻的弟子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恐,他别过头去不敢直视。
“真是太残忍了!这是什么人干的.......”围观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子渊朝身旁的子墨点了下头,示意他带着其他师兄弟们去检查一下其他人的情况。没过多久,清源台的弟子们确认完所有人的情况。
“大师兄,无一例外,他们全都被剖掉了灵。”
子墨上前告诉他。
子渊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掀起湿嗒嗒的衣服盖住此人的胸口,随后抬起手轻轻地合上了他的双眼。
从记事起子渊就和子墨等一众师兄弟们住在南无山清源台,在南无山一带,别说此等骇人听闻的事,就连截杀打斗,他和师兄弟们也从未听说过。
由于这些人在水中浸泡已久,从衣着上根本无法识别出他们的身份。但是很显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被剖去了灵。
“剖心。”
子渊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两个字,他觉得此事有些似曾相识。
蹙眉沉思了片刻,他终于想记起来了。
几年前师叔前来清源台求见师父时曾提到过栎阳城的一些百姓惨遭剖心,这与他们今日见到的景象十分的相似。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子渊陷入了沉思中。
“大师兄,你快看!”
一个身材瘦小的师弟扬着一份发黄的皱巴巴的书函,大声朝他喊道。
子渊收回了思绪,他起身走到师弟的跟前接过书函。这份书函在水中浸泡已久,很多字已经无法辨认,将书函对着日光细细地观看,终于看到了抬头的“亳州民夫赦免令”几个大字。
“他们是此前被征往亳州的民夫!”
师弟们恍然大悟地说道。他们的目光齐齐地望向大师兄。
此前在亳州暗访时,那些民夫曾对子渊提过一部分同伴在寒食节夜里突然失踪的事,由于没有任何的证据,空口无凭,他并未向朝廷上报。如今看来,民夫失踪确有其事。因为,河滩上躺着的这些人,正是当时失踪的那批民夫。
天空黑沉沉的乌云自西向南慢慢地向头顶压过来,天色很快地由晴转阴。河滩上,白衣弟子们站在遇难者面前,默默无言。
境空崖。
一股清流自崖壁深处泻于石隙之下,石崖北边一栋别致的飞楼伫立在眼前。
子渊跪在崖前一动不动。他跪了有一会儿了,眼神始终没有丝毫懈怠,笔直地望着眼前的飞楼。
“子渊,今日是因何事搅了师父的清静?”
飞楼里远远地传来了苍白石悠荡浑厚的声音。
“师父,弟子已然发现亳州失踪民夫的下落。他们皆已遇难。唤灵者已现,若不加以制止,弟子担心恐怕殃及无辜之人。”
子渊说这句话时,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
飞楼里没有声音。过了许久,苍白石才开口说道,“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子渊,你要记住师父的嘱托!”
苍白石的话音刚落,飞崖中飞出了一把白光闪闪的宝剑。
宝剑十分有灵性,它笔直地朝子渊飞来,最后横在了他眼前正上方。子渊抬起头,宝剑朝他摆动了一下剑身,随之它的周身散发出透明的白玉光泽。
“从今日起,师父将清源玉鉴赐予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子渊切记,切记!”
师父的话音刚落下,飞楼便消失在了子渊面前。
耳边又传来了潺潺的溪流声和风吹动竹林的沙沙声。子渊伸出双手,宝剑稳稳当当的落在双手之间。
他端着宝剑,将其呈于头顶之上,神情肃穆地朝着飞崖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