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伯回来后便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叶霖身形一晃又不见了踪影。
顾璟南闷闷不乐,他实在是放心不下穆兰熙,只是自己都自身难保,他竟然无法为她做些什么。这种无力感吞噬着他,他恨自己弱小,无能……那次变故,他在父母兄长的庇护下苟活了下来,他整日浑浑噩噩,意志消沉,只想着拖着破败的身体得过且过。
这是第一次,他想活下来,他想变强,他想俯瞰这个世界!
傍晚时分,一行人再次围坐在饭桌前。祥伯拿出一袋碎银子和两张银票,对穆兰熙说:“穆姑娘,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拿这些银子雇个马车吧。”
穆兰熙连忙推辞:“我们萍水相逢,怎么能收你们的银子呢!你们留我过夜,还为我打探消息,我已经是无以为报了,这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
顾璟南拿起银子和银票往她手里一塞:“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吧,难不成你还想走着去不成?那要走到猴年马月呀!”
穆兰熙推脱不过,不想扰了大家吃饭的兴致,只得先收下了。
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大家早早地歇下了。顾璟南想去和穆兰熙好好道别,又碍于男女之防,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在子时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穆兰熙浅眠了一会儿,离天亮还有好些时候,她便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了。
临行前,她将银子银票放在了前厅,并给顾璟南留下了一封信。
待顾璟南他们起床时,穆兰熙早已走出了十几里。
顾璟南打开信封,只有“保重,后会有期”几个大字,他在心里默默地期许,若是身体无碍,必定去京城寻你!
穆兰熙依旧扮作男子打扮,此去京城,从通州城出发,要途径兖州,卞州,青州。身无分文,她只能一路乞讨。
这一路,她被乞丐欺负时没有哭,和恶狗抢食时也没有哭,即便是被人污蔑偷了东西,她也没有哭……
以前在家里时,她稍有些委屈就会哭,换来的只有元氏更狠毒的打骂。后来,她便不哭了,因为她知道,哭从来不能解决问题。
个中艰辛无需再提,一路跌跌撞撞,约摸一个月的时间,她终于到了京城的脚下-青州城。
一路上虽然艰辛,但是也涨了许多见闻。她知道即便是入宫为奴,也需要有身契。每年皇宫里都会有人到民间选一些家世清白的女子做宫女;而一些犯了事的官家女子,或是被父母卖给人贩子的女子,则会重新制作身契,成为宫奴。
宫女和宫奴虽一字之差,却有着千差万别的不同。
宫女一般都是在贵人宫里伺候饮食起居的,若是有能耐的,还有可能成为女官,一般待满五年便可请旨放出宫去。
而宫奴,在宫里主要负责修缮,种植,洒扫这些粗活重活,稍有不当便会换来上头的打骂,惩罚,所以宫奴是皇宫里最底层的存在,宫奴的生命也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即便宫奴的处境如此艰难,也还是有大批的女孩子被父母卖给人贩子。一是可以卖得五两银子,再者入了宫也不会被饿死。穷苦人家为了活下去,便只能卖儿鬻女。
皇城根里,每年都会涌入大批的难民,人贩子则是抓住这个时机,从难民手里买下那些孩子。
今年恰逢禹州干旱,很多难民便逃荒来到了青州。穆兰熙不知不觉地混入了人群,静静等待时机。
大批的难民涌入,青州知府便辟了一块荒地安顿难民,还号召富商乡绅施粥放粮。
那些人贩子便趁机在人群中物色合适的人选。为了活命,极少有人不答应,不一会儿,便见那人前后选了七八个女孩子。
穆兰熙为了引起注意,故意抓住那人的衣角,嚎啕大哭:“大叔,我好饿,给我口吃的吧!我父母都被饿死了,求你行行好,救我一命吧。”
那人打量了穆兰熙一番,和同伴互相使了个眼色,随即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们走吧,最起码不会让你饿肚子了。”
穆兰熙心下一松,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谢谢大叔,谢谢大叔!”
他们长年做这门营生,给一个孤女制作身契并不是什么难事。
穆兰熙和被买来的孩子一同关到了一个院子里。除了穆兰熙,十几个女孩子要么嚎啕大哭,要么低声啜泣,好不可怜。
不一会儿,便有人领了两个妇人进来。两个妇人挨个查看女孩子的头发,五官,身体,确认无误后便给女孩子每人发了一身衣服,并带下去梳洗。
穆兰熙乖巧地跟在众人身后,梳洗过后,便有宫人打扮的人过来领人了。
查过身契,一行人便被带上了马车。
经过这一番打点,大多数女孩子都已经认了命,抱着膝盖低头不语。只有几个女孩子依然难掩悲伤,还在小声的啜泣。
那宫人冷哼一声:“入了宫就给我高高兴兴的,不要哭丧着脸像死了老子爹一样。皇宫不比其他的地方,宫规森严,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能不能活下来便看你们的造化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一番敲打,让那几个女孩终于止住了哭声。穆兰熙在心里牢牢记住这些话,她不仅要活下来,还要带姐姐离开这里!
宫门口,早有嬷嬷等在那里了。早前的宫人下了车,亲亲热热的和嬷嬷打招呼。
“常嬷嬷,这批的宫奴都是省心的,您老放宽心,这次定不会出岔子了。”
被唤作“常嬷嬷”的那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一身半新的褐色衣裙妥妥当当,未见一丝褶皱,想来是个极苛刻的人。穆兰熙偷眼打量了一番,在心里默默地说。
常嬷嬷一双吊角眼斜睨了宫人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最好是如此。上一次那个宫奴,入了宫还要死要活的,这不,三两下便没了生息,被扔到乱葬岗里去了。”见女孩子都瑟缩了身子,常嬷嬷接着说:“既入了宫,这能否活命就全凭本事了。只要你们好好听话,不惹事生非,一切都好说。若是有那不长眼的……哼!”
常嬷嬷接下来的话没有说,但是穆兰熙她们都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见一行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常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宫人递来的身契,便将众人从角门领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