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柔这一声喊出,远处的马匹听到回应,叫的更加欢快了,不一会儿就奔到季柔跟前。放眼望去,这匹战马正是那日季柔所乘的马匹,因为当时夜幕低垂,孙武也没有看清它的样子,只能凭感觉判断它是一匹良驹。现在看过去,这匹战马的体态匀称,四肢健壮,通体青色毛发铮然发亮,尤其是那双眼睛,紧盯着季柔,好似一双人眼露出喜悦之情。
任谁见到都要惊呼一声:好一匹良驹!
青翎冲到季柔跟前,拿脑袋在季柔身上乱蹭,不时的叫上几声,倒真像是老友重逢。
季柔也是高兴极了,她猜不到自己的战马是如何找到自己的,青翎已经跟了她两年,在它还是小马驹的时候就被季柔相中,所以他们的感情很好。虽然她不知道青翎是凭什么找来,但是可以肯定它那日离去后没有回楚国,应该一直在这吴楚边界之地游荡,今日能让自己遇到,或许当真是要感谢楚国的列祖列宗。
季柔没有忙着欢喜,她连忙给青翎检查了一番,一匹良驹能坚持到现在,恐怕受了不少苦。在确认没有受伤后她渐渐才放心下来,不过心中依然平复不下了,因为她有地方十分不解,青翎为何会来到罗浮山?
直到她再次感知到有陌生人在极速逼近,才恍然大悟。想必是青翎被人追击,才不得已逃到这里。季柔一边安抚战马,一边摸到腰间佩剑,她早已将青翎看作袍泽,敢追击自己的袍泽,她让后面追击的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为了出其不意,她先让青翎躲起来,然后纵身跳上旁边的大树,竖起耳朵等着后面的人追过来。
前来追击的只有一人,不过这一个就让季柔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因为她发现这个人的脚步极轻,尽管他移动很快。而且来人呼吸平缓,气息悠长,季柔可以肯定这是个高手。她透过枝叶朝下望,隐约看到一个剑士装扮的男人,这个人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不过季柔显然不俱此人,事实上在剑术一道她谁都不怕。轻轻抽出佩剑,看准时机,季柔猛然跃下。她以剑为锋,好似一支羽箭直射向下面的剑士。然而树底下那人反应也相当敏捷,耳边一传来破风声,他立刻作出反应。几乎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拔剑,下一刻,他的剑就和季柔的撞在一起。
两剑相撞,只发出极小的声音,季柔料到对方有此实力,所以她这一击只是虚招,剑刃未及收回,她的脚已经踢向对方的胸口。那人匆忙用剑匣格挡,季柔力量弱,踢在那人的手臂上,只让他后退一步。
这一小步给季柔带来很大的主动权,让她可以再次组织凌厉的进攻。长剑在空中划出一段美妙的弧线,接着就从那人眼前扫过,青色剑锋距离眼睛不到一掌之距。
此刻季柔也看到了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她非常熟悉的眼睛,睿智,清明,永远都闪烁着智慧之光。在之前的六年中,这双眼睛甚至比她父王的眼睛出现的频率都高,有时让她畏惧,有时让她崇敬,更多的时候让她满怀敬爱,比之她的父王只多不少。
此时再看到这双眼睛,季柔只想大哭一场,想用眼泪述说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
“先生……”季柔丢掉手里的剑,整个身子仿佛被定在原地,泪眼汪汪。
“臣申包胥,见过公主!”申包胥的眼泪也几乎要夺眶而出,对于他来说,眼前这个小女孩,不只是他效忠的君,还是他宠爱的孩子,寄托他全部希望的弟子。
申包胥这些日子苦苦找寻,几乎走遍了吴国各地,他能感觉到到一直都一股恶兆笼罩在心头,没有半点公主的消息让他整日心惊肉跳,唯恐到头来什么都找不到。若真是这样,他可就只能一死以谢楚国君民。就在他几乎绝望之时,他偶然发现了季柔的战马,战马似乎一直在这片山林徘徊,想进又不敢进,直到申包胥看到四处巡视的吴国军士,他才明白青翎的意图。于是他趁机避开巡视的军士,带着青翎进入罗浮山区,他相信青翎,正如他相信季柔一样。
申包胥强忍住泪水,从怀里拿出拿出纱巾给季柔擦眼泪。
“是臣无能,让公主在吴国受苦了。”申包胥垂首道。
季柔一边擦眼泪,一边回应道:“不怪先生,都是学生任性让先生费心,先生乃楚国肱骨之臣,竟然孤身入吴,将生死置之度外,学生何德何能……何德何能……”眼泪越擦越多,好似决堤的洪水。
待两人都恢复了状态,便各自将自己的经历述说一番,不过季柔在讲述的过程中刻意弱化了孙武的形象,只说自己被一个叫孙武的落魄士子给救了,然后就在罗浮山养伤,近日伤势已经完全恢复,正打算启程归国。
在季柔提到要归国时,申包胥突然起身,神色变得肃穆不已,缓缓从怪里取出一份丝帛,双手呈给季柔。
“公主,这是大王托臣交给公主的遗命,请公主阅览。”
季柔的手有些颤抖,那个楚国的王虽然名声不好,可终归是她的父亲,她没能在自己父亲去世前见最后一面,已是抱憾终身。接过父亲最后的遗命,她小心翼翼的打开。
在季柔观看丝帛的功夫,申包胥开始给她报告楚国近况。
“公主多日不在国内,自大王去世,传位于王子轸,朝堂之上以大将军囊瓦和公子子胜为首的一派,就一直不认同新王,囊瓦更是频频往子胜的府邸跑,似有谋反之意。”
季柔的注意力全都在丝帛上的文字中,父王留给她的话不多,却足以让她震惊,几十个字几乎字字千斤,即便是她早有心里准备,也没有料到自己父王会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份遗命。
“吾儿云梦,德才兼备,上得天命,下承黎民,王位之属,自行决断。”
季柔还没有反应过来,申包胥仍然在交代情报。
“想必公主在吴国也得到了消息,在不久前,吴国趁我楚国国丧期间发兵攻伐,后来因为本国内部有变才作罢,此战虽楚国得天时之利,瓦解了吴国的威胁,可是以臣之见,此役之后,楚国必将面对一个比王僚更加恐怖的敌人。”
“吴国这边我知道,那个公子光的确是个枭雄,隐忍了许多年,一朝出手,王位便被他夺来,即便是王僚手下有勇士庆忌也无济于事。”季柔很快就把心思从丝帛上收回,这里面的信息太过惊世骇俗,她不能跟任何人分享,在她没有作出最终决定之前。
申包胥相信他教导的公主会在吴国得到许多情报,不过此时不是交流情报的时候,他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云梦尽快赶回楚国。
“公主,请立即随臣归国,楚国诸事都在等着公主去处理。”申包胥再次躬身请命。
可是季柔听到这话,内心那根弦再次被拨动,她不得不立即作出选择。越是这个时候,她越难以决断,季柔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把孙武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给无线提高了,她竟然在楚国和他面前产生了犹豫。季柔不太敢相信,她现在连问题在那里都无法确定。
申包胥发现季柔在犹豫,似乎对于归国难以作出抉择,他不知道其中有何隐情,或许公主在吴国的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申包胥再次提醒道:“公主,可有难处?虽然这里是吴国,可是臣也暗中安插了不少人手,有什么事尽可吩咐臣去处理,必教公主满意!”
“不——不用。”季柔突然大声道。
“公主?”申包胥可以确定公主有事满着自己,而且是很重要的事,他教导公主好几年,对于这个公主可以说是最了解的人,在他看来,公主绝对不会在一些事上犹豫不决,这根本就不符合公主的性格。
季柔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此事先生不必理会,季柔自会处理好,只是需要一些时日,万望先生等待几日。”
“公主,当抓紧时间,楚国局势瞬息万变,而且吴国在新王阖闾的统治下,有叛臣伍子胥为其谋划,强盛之时指日可待。”申包胥想不通公主为何不立刻随自己归国,难道还要向救她的士子告别?一定是这样了,公主向来品德优良,定是知恩图报。
“希望公主尽快处理好这里的事,楚国一刻也等不了了。”
季柔抓紧手里的丝帛,吴国什么情况她比申包胥更清楚,不能给吴国发展的机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必须和孙武做个最后的了结,此时旁人无法插手。
季柔原本要申包胥先行赶回楚国,她处理好这边的事就回去,可是申包胥如何肯答应,两人争执到最后,季柔只得跟申包胥约好,两日后还在这里会面,那时她会立刻归国处理国内危机。
申包胥目送季柔离去,一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眼中,他非常肯定公主有麻烦,而且是一个很大的麻烦。所以过了一会儿,他就提剑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