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国这边,伍子胥满心欢喜的去见专诸。
专诸,一个注定要在青史上留下重重一笔的刺客。
邑人秦颂硕曾写有“专诸塔”一诗:
“一剑酬恩拓霸图,
可怜花草故宫芜;
瓣香侠骨留残塔,
片土居然尚属吴。”
专诸能在后世留下一世侠名,有一部分得益于伍子胥,在遇到伍子胥之前,他的身份很低贱,也就是我们后人常说的“仗义每多屠狗辈”的屠户。当然了,如果仔细深究这句话,它之所以能被后人盛传,我们的屠户专诸兄弟也是功不可没。
就这样一个平凡的屠户,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将要名耀史册。
在遇到伍子胥之后,专诸的生活似乎并没有改变多少,依旧每天杀猪宰羊,也许最大的改变就是后来伍子胥让他认识了公子光,然后为了帮公子光成就大事,他不再做屠户,而是转行去干庖厨,独自一人默默来到做鱼最著名的太湖学烤鱼。
尽管后人把他尊为烤鱼的始祖,此时的他依旧默默无闻。
对于伍子胥来说,专诸是他逃亡到吴国后,结识的第一位挚友。
伍子胥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遇见专诸时的情形。
那时的伍子胥很落魄,走在姑苏城里,像个乞丐一样,或许乞丐这个人群在吴国并不少,甚至在姑苏城讨饭的乞丐他们的生活也不见得比山里农户差,可是对于伍子胥来说却是相当屈辱,因为在一个月前他还是楚国的贵族,楚国最出色的年轻一代,受到无数人崇敬。天与地的差别让他悲痛欲绝,心灰意冷,唯有心中那团复仇的火焰在温暖着他的身心,逃难而来的伍子胥早已经几天没有吃饭,身上只剩一剑一箫,无奈,他只得吹起身上的玉箫,以求得遇知音之人。
一曲《阳春》,一曲《白雪》。
曲终,人散。
他依旧无人问津,也难怪,此时的伍子胥身处吴国都城集市,来来往往皆是贩夫走卒,杀猪屠狗之辈,又有谁识得楚国名曲《阳春》《白雪》呢?
过了片刻,伍子胥再次吹响玉箫,此次吹奏的是民间盛传的《下里》和《巴人》,他想,可能会有人赏识吧!
果然,这回有很多人驻足聆听,不过伍子胥一曲未尽,人群中便有了骚动,笛声停下,众人一齐望去,只见五六个拿剑的汉子正在围殴一人。不,准确的说,是那五六个汉子正在被一人殴打。
伍子胥看那人生得虎背熊腰,面相凶狠,尤其是气势汹汹,单单以其气势就足以压倒众人,他一人徒手对抗五六个剑士很轻松,伍子胥观那人武艺不凡,出手犀利,比常人快出三分,所以围攻他的五六个剑士很快就被他打倒在街上,伍子胥只道这人勇猛,若是徒手搏击,恐怕自己也不见的能讨到便宜,就是不知道此人剑术如何?
就在那人准备再次对躺在地上的敌人出手时,一声呵斥将那人阻止了。
“诸儿!莫要动武。”
听声音是一个老妇人。
此时伍子胥惊讶的发现,专诸身上再无半点儿戾气,老老实实的站在摊位边,俯首帖耳,甚至都不再像一个屠户了。
能把身上的气息收放自如,非高人所不能呀!
在伍子胥关注专诸的时候,专诸也在注意伍子胥。
伍子胥收回玉箫,专诸已经来到他面前,他依然察觉不到半点儿杀气。
“适才听闻先生吹奏笛曲,前两首大为可观,只是后一曲便不如前了。”
伍子胥不由得对此人好看几分,他可不在乎此人是屠户还是酒徒,知音就好,他执礼相回。
“落魄之人,伍子胥。”
“屠户专诸。”
那是伍子胥第一次见专诸,后人皆传伍子胥慧眼识专诸,专诸何尝不是独具慧眼。
从那开始,伍子胥便与专诸成了好朋友,知道专诸孝顺,伍子胥更是高看他几分,他闲来无事便来找专诸,后来他得到公子光的赏识,也没有忘记专诸,当伍子胥得知公子光想要抢夺吴国王位的时候,他便立刻向公子光推荐专诸,公子光也知其勇猛,便以兄弟待之,更是视专诸的母亲为自己的母亲一般。
专诸感其大恩,决定舍身以报公子光知遇之恩。于是才有专诸为了接近吴王僚,特地去太湖学烤鱼这一决定。
军营外,专诸呆呆地站在那里,原本壮士的身躯瘦了下来,头上戴着头巾,油光可鉴,无论是从穿着还是神情面貌来看,他都极像了一位庖厨。秋风吹过,从他身上飘散出一股浓浓的鱼炙香味,很远就能闻的到,让人垂涎三尺。
“专诸贤弟!愚兄可是想你想的好苦呀!”伍子胥见到专诸,快步跑到专诸面前,拉住专诸的手臂,大笑着说道,“走,愚兄这就带你去喝姑苏城里最好的酒,最近姑苏城可是新开了好几家酒馆,保证让贤弟喝个痛快。”
专诸面色木讷,不似伍子胥那般激动,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无关,虽然他刚刚遇见伍子胥的时候,他也满腔热血,侠义之情溢于言表,那次在伍子胥面前出手伤人,原因就是那几个他国的剑士笑话伍子胥,他一时看不惯就忘记了母亲的告诫,出手了教训那几个剑士。
此时,一年的太湖学艺早已磨平了他所有的锐气,这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专诸就好似一柄利剑被装进了剑鞘,但是,这可不是意味着这柄剑已经失去它作用,相反,这样的剑才能成就大事,它懂得了收敛,懂得了积蓄剑势,不动则已,动则必杀。
再次与专诸待在一起,伍子胥感觉不到半分戾气,此时的专诸已经完全成为一名善于烤鱼的庖厨。
“愚弟专诸,见过兄长,不负兄长与公子所托,专诸已经学得天下间最美味的烤鱼的烹饪方法!”专诸神色恭敬。
“好,好,”伍子胥大喜过望,拉着专诸就往姑苏城里去,“专诸贤弟,兄长这就带你去见阿母吧,在贤弟学艺期间,公子光对阿母敬若己母,所需一切皆应满足。”
“专诸谢过兄长。”专诸受宠若惊,急忙回应伍子胥。
伍子胥笑着说,“贤弟莫要见外,一切都是子胥应该做的,吴王僚不顾宗庙亲情,不顾礼教大义,一心要除掉公子光,贤弟能识此大义,为公子光做事,定当留名千古,为后人所赞。”
专诸注定要名留千古,却并非因为他识得国家大义为国除贼。
除贼?谁是贼?谁又是正义?
“春秋无义战。”
——《孟子?尽心下》
专诸不再言语,他自是知晓公子光的计划。一年前,他正在街上卖肉,本打算早点收工回家,因为今天他的兄长伍子胥要来喝酒。一切收拾妥当,在他准备动身之时,忽然听到马车驶来的声音,抬头看去。
一辆很豪华的马车,冲过人群,直接停在他面前,他本能的想要避开,这时又听到兄长伍子胥的呼声。
只见兄长伍子胥和一个贵族从马车上下来,专诸有些失神,原来兄长已经有这般成就了!然后他就结识了公子光,公子光以礼待他,甚至屈尊向他母亲问好,专诸顿时觉得自己兄长得遇贤主。从那以后,公子光便经常来他家里,给他送酒送肉,并邀他与伍子胥三人共饮,一连过了半年。公子光终于言明他的图谋,此时专诸才知道,原来公子光才是应该坐上吴国王位的人。他也很想为公子光的大事出自己的一份力,可是他又放不下年迈的母亲。
说起吴国的王位继承,这里有必要提一下,公子光的父亲是吴王诸樊,诸樊死后却没有把王位传给公子光,而是传位给自己弟弟馀祭,并留下遗命,要把王位兄弟相传,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包括公子光,因为他知道自己父王这么做只是为了最终把王位传给他的叔叔季札,延陵季子贤名传遍诸侯国,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季札应当成为吴国的君主,只有一个人持不同意见,这个人就是季札本人,从他大哥诸樊,到他三哥夷昧,他一直在推让,最后直接就跑掉了。他这一跑倒是清静了,却为吴国留下了一个巨大隐患。
因为老四季札跑了,老三的儿子接下了本该是老大儿子的王位,这使得老大儿子十分不满,此人就是公子光了。他暗中拉拢刺客,结好伍子胥,就是想要刺杀他三叔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吴王僚。
一心想着日后报公子光知遇之恩,专诸跟着伍子胥来到公子光的住所旁,眼前是一所很大的府邸,至少专诸见过的如此大的建筑都是贵族或者朝中重臣的居所,可是今日他的兄长伍子胥却告诉他,他的母亲就住在里面,享受着富贵生活,被数十人服侍。
专诸是个有名的孝子。
可以说,专诸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便是他的阿母,十月怀胎,三年方离母亲怀,专诸的父亲早亡,他一生的追求便是让阿母过上好日子。
专诸走到门口,却没有走进一步,伍子胥静静地站立在一旁。专诸看着华丽如宫殿一般的家,他再也没有半点儿顾虑,犹豫片刻,他转身对伍子胥说道:“兄长还是先带我去见公子光吧,专诸有别的事情要禀报。”
伍子胥也不说什么,当即领着专诸从侧门进入公子光的府邸。
公子光正在陪家人吃饭。
吃饭的公子光听到下人禀报,说伍子胥带着一个人前来求见,正在进食的他,当即丢下手中的肉食,跑出来见伍子胥。
“子胥,你可回来了,可叫为兄大为思念,为兄不是说过吗,贤弟来访,不必通报,我家就是你家。咦!”
公子光注意到了专诸。
“专诸兄弟!来人,摆宴,摆最好的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