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泊觉得很奇怪,荒山深处竟然有一座古庙,供奉的还是一尊人首蛇身的山神,要知道,此时距离他们遭遇死尸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古道早已断绝,连老道人也不得不下了驴背,由青衣少女牵引着毛驴,三人一起在山间荆棘里蹒跚了数日才到达此地。
山神需要有人祭祀,许泊不认为寻常百姓能披荆斩棘行至此处,那样的话耗时旷久不说,仅是山中的猛兽蛇虫也足以将他们骇退了。
事实上,许泊在内心深处早已对老道人腹诽不已,平日里寻龙点穴遍访名山大川的日子便不错,起码名山大川附近大都有人烟存在,即便有些隐士山民再不好客,奉上一些财货总也会宾主尽欢,哪像现在,三人一头扎进平淡无奇的荒山野岭已经足月之久,路上唯一遇见的人迹还是一具死尸……
许泊有些欲哭无泪,原先所带的干粮早已耗尽了,平日所餐全靠路途中猎取野味和采摘的野果,老家伙恐怕是忘了,炼气九层才算是臻至辟谷之境,也就是说,一行三人一驴中,有可能挨饿的只有他和那头驴,甚至毛驴的境遇都要比他好很多,毕竟荒山里最不缺的便是树叶和青草,再加上小鱼师姐殷勤的照顾,这头驴甚至比进山时还要壮实几分,至于他,若非进山时带的盐巴足够多,以及沿途中总能找到山溪,恐怕早就坚持不住了。
至于老祖为何要往深山里钻,他本人不言语,无论许泊还是他的小鱼师姐是根本不敢过问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正如眼前这座古庙来历诡异,气氛更是阴森恐怖,老祖说要在里面歇脚过夜,两人谁还敢说出个不字不成?
和往日里歇脚过夜一样,许泊拎着柴刀出去,好半晌后带回了成捆的嫩叶和青草,将嫩叶青草交给小鱼师姐去喂驴,他自己则忙着对付顺便打来的山鸡野兔。
老道人却有些不对劲,仅剩一座大殿的山神庙,被他前前后后检查了八遍,事实上,若是许泊有本事飞到高空中,他便会发现,老家伙每次出去,看起来像是检查附近,但是只要脱离庙中两人的视线,原本垂垂老矣的老家伙,身形便如同激射的轻烟一般,穿梭在茂密的山林里不见丝毫阻滞,最远处达数十余里后才折回。
遍历方圆数十里,老家伙竟只花费了不足一个时辰!
最后一次外出回来,老道人盘膝坐在青衣少女准备好的蒲团上,紧闭着双目一语不发。
刚才在外出探查的同时,他已经将数十枚特制的阵石遍布在外,从此刻起,方圆数十里内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便会立即知晓。
许泊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他倒是能觉察到老道人的举止有些反常,但是却不敢上前过问,事实上老道人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即便闭目打坐,眼皮底下的眼珠也是转动不停,显示其内心心绪极不平静。
良久之后,这种状况也没有什么改观,许泊和青衣少女忍不住有些面面相觑了,许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青衣少女却摆摆手将其阻止了:“有什么事情老祖自会决断,你即便知晓了也帮不上忙,现在已经临近亥时,该是你每日药浴的时间了。”
此女言罢不管许泊如何反应,自顾抖了抖秀腕上的玉镯,灵光流转之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一尊三尺余高的青铜巨鼎竟凭空出现在面前空地上!
青衣少女兀自不停,随着腕间玉镯上灵光流转不休,越来越多的东西凭空出现,有各型各色的古怪石头,有品种年份不一的珍奇灵药,更有数团颜色不同的汁液甚至散发出鲜血特有的腥味……这些东西被灵光所裹挟,甫一出现,便如灵巧的游鱼一般,纷纷没入青铜巨鼎之中,眨眼之间,就填满了大半个青铜巨鼎。
做完此事,青衣少女满意点了点头,又口中念念有词了片刻,忽然轻斥了一声“去!”,随着素手轻挥,几道几近透明的法决便没入巨鼎之中。
初始还看不出什么异状,也就是数息过后,巨鼎鼎身开始隐泛暗红色,并赫然升腾起令人难以置信的高温,随着巨鼎内部灵光大作,少女先前放入其中的东西,此刻并没有烧焦损毁,而是在灵光包裹中先后化作颜色不一的液体,最终混作暗紫色的一团,占去了鼎内近一半的空间。
对于眼前的一幕,许泊竟好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百无聊赖看着少女施法,眼见暗紫色药液已成,这才磨磨蹭蹭开始宽衣解带。
此刻青衣少女已经是鼻翼微潮了,她轻吁了一口气,又是几道法决打出,巨鼎这才缓缓呈现出原本的颜色,明显是高温稍降,却维持着鼎内的药液不至于凝固。
做完这一切,青衣少女转过小脸对着许泊怒目而视。
许泊缩了缩脖子,在青衣少女凌厉的目光注视之下,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扒的精光,用双手小心遮盖着重要部位,亦步亦趋挪到巨鼎旁边。
青衣少女满脸鄙夷之色上下打量着许泊,眼见他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同时,身上淡金色灵光乍起,直至将周身覆盖,少女这才轻矮身形,单手抓住他的脚脖子,稍一运力,便将其大头朝下扔进鼎中。
若是有外人在此,看到这一幕定然会惊骇欲绝。
此刻鼎内高温即便是稍降,已不足以烁石融金,但是其内温度依然要远高于沸水,青衣少女此举莫不是要将小少年烹杀?
片刻之后,从鼎内传出愈加急促的咒文之声和间或闷哼来看,小少年许泊并没有毙命,只是随着青衣少女法决不断打出,原本平静的药液竟再次沸腾起来,咒文之声中夹杂的忍痛闷哼逐渐变成了小兽受创般的嘶吼。
青衣少女紧咬着银牙,对于鼎内之声充耳不闻,手中法决不断打出,玉镯上的灵光又开始闪现,更多的材料又陆续没入巨鼎之中,算上之前,加入巨鼎中的材料林林总总已经数百种之多,但是看少女举动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远处的蒲团上,老道人不知何时睁开双目,默默注视着眼前一切,随着青衣少女腕间玉镯最后一次灵光闪动,老道人又缓缓闭上双眼,只是这一次,他的面容已然恢复古井无波。
一个多时辰以后,青衣少女附身看着青铜巨鼎的内部,有些怔怔的发愣。
往日里,每当此时,许泊每日的药浴便算是结束了,她所要做的,就是把许泊从变得漆黑粘稠的药液里捞出。
小王八蛋每次都是昏睡欲死,要等到第二日清晨才会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帮其清洗身体收拾巨鼎等诸多杂事无一例外都是着落在少女身上,哪怕少女也是灵力耗费甚剧,若不是害怕冒犯老祖威严,她可是一根小指也不愿多动的。
但是现在,巨鼎里面的药液已经消失不见,鼎底厚厚一层板痂让少女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灵力催动过猛熬干了药液,但是板痂之上这个淡金色人形怪茧是什么东西?许泊该是藏身在里面吧?若不是的话,就只剩下被烧成飞灰这一个解释了,毕竟鼎内空间一目了然,除了怪茧便再没藏身之处了。
少女心中慌急,甫一回过神来,便打算呼喊老祖过来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但就在这时,少女竟忽然觉察到有一道凌厉指风冲着她的后脑袭来。
少女不由大惊失色,此时快如闪电的指风已经容不得她闪躲了,唯一的选择,她只能将身上仅存的灵力灌注后脑,咬牙硬接这一击。
下一瞬,少女但觉轰然一声,仿若被大锤轰击在后脑上一般。
临近昏迷之际,少女却有些茫然,以她所感觉到的指风来势之凶猛,她的头颅被轰碎都不足为奇,但是指风真落在身上,却明显威力大减了,似乎出手之人只是要将她击昏,并没有打算将她置于死地。
会是老祖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未及深思,少女翻身栽倒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