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李裕可有些捉襟见肘了。
甫一交手,他便能看得出来,青衫儒生的身手即便是单打独斗也稳在他之上,而那云豹仅比他稍低一线,此刻正在用心险恶地专攻他的下盘,情形自然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李裕紧咬牙关,依仗手中长矛左冲右突,对于青衫儒生递来的剑招,他是能躲则躲,手中大部分攻势,则冲着身处下路的云豹倾泻而下。
可惜即便这样,此人依然是无法长久支撑。
仅是半烛香功夫之后,李裕稍有躲闪不及,被云豹一斧凿在小腿迎面骨上,即便有他收腿卸力,小腿暂时免去与身体分离之厄,迎面骨却也应声断裂。
云豹见捡到了便宜,如嗜血财狼般狂笑一声,身形向前滚翻,寸步不离跟上后撤的李裕,趁其立足不稳,抬起手中短斧,斧刃向上,不无狠毒地斜撩李裕的胯下。
再躲闪已经是来不及了,李裕脸上惨白一片,咬紧牙关闭目等死。
身形急转至其背后的青衫儒生看到了这一幕,不由皱了皱眉头。
可以想见,李裕会在下一瞬身死,而且死状定是极其凄惨。
青衫儒生冷笑了一声,对云豹即将建功的一斧视而不见,而是探左掌,一掌击在李裕后心之上,将李裕击得合身向前扑纵,紧接着看也不看云豹走空的一斧,提气从其上方掠过,闪电般追至踉跄前扑的李裕身后,而后长剑横扫。
下一瞬,大好头颅冲天而起,李裕的死尸在惯力的作用下向前抢行了几步,随后翻身栽倒。
青衫儒生叹了口气,抬手将长剑上沾染的鲜血震成粉雾,而后还剑背后,转过身形冷冷清清看了云豹一眼。
云豹悻悻然提斧抱拳道:“常先生好手段。”
青衫儒生冲其点了点头,身形重新飘飞回马背上。
云豹一脚踢在李裕的无头死尸身上,恨恨道:“便宜你了!”
众山贼立时欢呼震天,玄衣男子赞许地冲着青衫儒生点了点头,而马车上的中年胥吏则是看了一眼李裕死尸,不忍地闭上了双目,面上尽是痛惜之色。
云豹得意洋洋返回自己的马背,意气风发左右睥睨之时,突然看到站在圈外的许泊张庭烨两人,他用斧头指了指,问玄衣男子道:“大当家的,这两人该如何处置?”
玄衣男子转头看了看两人,却看见张庭烨心生感应朝他们看来,遥遥对其报以无奈一笑,口中则是轻声道:“带回山寨吧,看看能不能为山寨所用,无法驯服的话再杀不迟。”
云豹咧了咧嘴,又瞥了一眼正在被喽啰捆绑的中年胥吏,哼道:“咱们山寨养的闲人够多了,还要平白再增加三口。”
“大当家的,我院里缺两个打杂的仆役,这两人能否交给我调教?”
两人转首看去,却是青衣女子拍马行至身前,冲着许泊张庭烨两人,扬了扬秀美的下巴说道。
玄衣男子愣了愣神,还未说话,云豹率先开口谑笑道:“二当家的难得开口,怎么,是看上那两个小子了?也是,两人模样都不错,特别是那个小相公,即便等不急他长大,尝尝童子鸡的滋味想来也是极为舒爽。”
原本在青衣女子两旁,此时留在原地的那两个青年听到了这番污言秽语,不由勃然大怒,手按兵刃便要动手,青衣女子却是冲他们摆了摆手,云淡风轻道:“云豹,你若是管不住自己这张臭嘴,我不介意脏了手帮你缝上。”
云豹双目中凶光一闪,不过随即便回想到此女的狠辣手段,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了。
这个娘们儿看似娇俏可人,实质却是凶得很,之前他刚进山寨时,故作熟稔想对这位二当家勾肩搭背,却被对方一肘捣在肋侧,吐了一大口血还卧床了一个多月。
痊愈之后贼心不死,又借着切磋武技想寻对方的晦气,没想到几个照面便被对方一掌破去了护体罡气,随后一指送入他体内的真气日夜在经脉间冲突作乱,足足让他痛不欲生了三个月之久,才被他用自身真气一点点的磨灭掉了。
“两个没有修为的小道士而已,二当家的想要拿去充作仆役,自管拿去便是,只是那个小的自然无妨,大的那个是不是先投进水牢熬炼一段时日?”大当家玄衣青年在一旁及时打圆场道。
青衣女子微微欠身以示谢意,想了想便摇头道:“谢过大当家的好意,不过那道士不像是桀骜不驯之辈,放在我院中慢慢调教便是了,想来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二当家的好手笔,此行没怎么有出手也就罢了,还要平白比我们多分两个人手。”却是那云豹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青衣女子直视云豹,面无表情说道:“此行收获中,我应得的份利减少三成,四当家意下如何?”
云豹抚掌大笑道:“那敢情好,不过既然是减少三成,自然也不能让二当家的吃亏只要两个人,那个胥吏,二当家的一并带走便是,打磨好了倒是个不错的账房先生。”
玄衣男子无奈道:“二当家的说气话,四当家的你就不要起哄了吧。”
“气话?”
云豹有些不乐意了,故作纳罕道:“二当家哪有生气的样子?”
青衣女子没理会他,冲玄衣男子抱了抱拳,又瞥了一眼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青衫儒生,说了一声就这般定了吧,言罢便拍马回归原先位置。
玄衣男子并没有阻拦,其阴鸷的目光在许泊张庭烨以及那中年胥吏身上逡巡了数趟,面色阴晴不定中略带些疑惑,而那云豹则躲在他的身侧紧盯着青衣女子离去的背影,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淫邪之意,在女子腰臀处狠剜了几眼,同时口中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语。
处理完地上死尸,众山贼捎上己方死伤之人,簇拥着三驾马车凯旋而归。
许泊很是忐忑,他和张庭烨以及那位中年胥吏都被蒙上了眼睛,山路崎岖难行,蒙上眼睛后即便有人引路也是磕磕绊绊,张庭烨和那胥吏不知被山贼踹了几脚训斥了多少回,两人依旧是举步维艰,最后被不耐烦的山贼直接扔在了马车车架上,许泊倒是沾了年纪小的光,一开始便被那唐姓六当家提溜上了马背,免去了其余两人遭的那些罪。
许泊并不知道张庭烨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以至于被山贼如此不客气的对待也不发作,此种情形下,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装死配合了。
将近两天的山路,也不知道走出去多少里,山路俞渐难行之后,连马车都被拆去了,财货都被山贼分背在身上,除了几位首领的坐骑,剩下的几匹马都拿来驮运伤号,张庭烨和那胥吏也就没有了代步之物,青衣女子和五六两位当家的商议之后,又将许泊提溜到自己马背上,两位当家的各提了一人共乘一骑。
许泊不用人揭开眼罩,便能感受到其他人的灼灼目光和酸意,在女子冷哼了一声之后状况才有所改观。
许泊心中大乐,嗅着女子冷沁馥郁的体香,一路上竟有些甘之若饴。
又前行了两天,众山贼人声俞渐鼎沸,并且个个透着兴奋,果不其然,半晌功夫之后,节次开始有人冲众山贼打招呼。
许泊仔细听了听,判断应该是留守山贼撒出来的暗哨,看来离这帮山贼的山寨老巢不远了。
事实正是如此,又前行了一段路程,他脸上的眼罩便被青衣女子摘去了,适应了眼前强光后抬头看去,却看见一座颇为雄伟的山门,上书三个斗大金字“骊龙寨”,此刻门楼上正有十来个兴高采烈的山贼张罗着放下吊桥。
许泊转头看去,却看见张庭烨和中年胥吏也被摘去了眼罩,不知何时已经被放下了马背自己行走。
许泊冲着张庭烨呲了呲牙,张庭烨反瞪了他一眼,许泊知道他是在示意自己莫要露出马脚,便扭回头不再理会他了。
马蹄踢踏,几位首领微笑着左右招手率先过了吊桥,青衣女子并没有将许泊放下马背,而是随众人穿过了几重院子,向玄衣青年告罪了一声,领了几人提前和众人分开。
接下来,许泊的境遇便没之前好了,被人关在了一所柴房里,同屋的还有张庭烨和那位中年胥吏,这两人的境遇还要更差,都被锁上了数十斤的脚镣。
三人心情各异,相顾无言。
胡乱用过一个粗壮仆妇送来的餐饭,见再没有人过来打扰,许泊先是散去注入匿息符的灵气,而后盘腿坐地开始修炼内功心法,以图补上前几日落下的进境。
中年胥吏坐在那里,端详许泊良久之后,语气犹豫地向张庭烨搭话:“看这位小真人的样子,似乎是在修炼?”
张庭烨大大咧咧道:“他不是什么小真人,我也不是道士,我俩都是乔装的。”
中年胥吏瞠目结舌,似乎没想到张庭烨能对他如此坦率。
中年胥吏回过神来,苦笑着拱了拱手,“世道维艰,两位小友乔装成道士倒也是明智之举。”
张庭烨笑了笑,说道:“岑大人过奖了。”
中年胥吏脸上苦笑更浓,摆手道:“已经沦为山贼的阶下囚了,当不起小友岑大人的称呼,在下岑煦,不知小友高姓大名?”
“好说,鄙人张庭烨……”
张庭烨报过自己名姓,又指了指许泊,笑道:“他叫许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