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夫妇双双点头,丈夫道:“当时听到笑声没多久,便听到了这位兄弟的叫声,打开窗户看了眼,这天儿黑,那笑声又古怪,担心有何邪门儿的会牵连到我们,便赶紧关了窗。”
他往漆黑的四周仔细瞧了眼,“该说的咱也说了,可否放咱们回去睡觉了?”
赵千户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接着他又将报案的李怀英仔细盯了眼,吩咐手下人道:“将尸体带回城卫府,待天明以后将此事通知与死者的家人。你,随我们回城卫府!”
最后一句是说给李怀英的,李怀英急忙扯住他的袖口道:“大人,我可是报案人,您、您该不会怀疑到我身上吧?”
扒开他的手,赵千户道:“还有一些话我们城卫府朱大人会亲自问话。”
城卫兵带着死者与报案的赵怀英离开后,炫明站在原地思索良久,“婴儿的笑声?”
诡异且惊悚……
忽然,他感觉一阵凉风从脑后袭来,直吹得他后背凉飕飕的。
心里发怵地看了眼事发地,一刻也不敢停留地朝“花想容”客栈走去。
次日清晨,福海楼附近的杀人案在广川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百日宴当夜与李怀英及死者在宴席中起过冲突的几人被带入了城卫府中,却因不在场证据确凿,当日便摆脱了嫌疑。
但报案的李怀英又给出了新的口供,道是姓章的死者死前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但也并非他第一个说:
早在城主夫人生下少城主前坊间便暗暗流传着一个谣言,说城主夫人腹中的孩子都已怀了一年多仍未见动静,指不定是个怪胎,怀了个妖孽。
彼时酒醉的章某不过就提了那么一嘴,便遭了毒手,还是在少城主的百日宴当夜。于是流言发酵,将杀人凶手的矛头悄悄指向了城主府上才刚满百日的婴儿。
炫明在城卫府周围走了一遭,于专门送菜去城卫府的农夫面前演了场苦情戏,说自己乃是那姓章的外亲,自幼感情甚笃,近几年皆在外地,今儿方才入城便听闻了兄弟不幸罹难的消息,还听说死法甚为诡异,便想入城卫府弄清楚是真是假,希望那农夫能带上他一起送菜。
农夫自是不敢,那可是城卫府,万一这小子惹了事,他怎可脱得了干系!
亏得临出门前太阴将前日所赚的银钱给了他,于是悄悄递了些,农夫这才感慨他兄弟情深,冒险让他假扮成自己的外甥,跟了进去。
入了城卫府的后门,炫明选了个无人察觉的时机四下里环伺一番,还真让他偷听到了一点可靠的消息。
城卫府的主子姓朱,单名一个兼字,是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看面相便觉是个人鬼皆不敢冒犯的主。
自多年前朱兼入主城卫府以来,这广川城在他的庇护下,仿佛裹了一层金刚罩:对外,知朱兼之名者,无敢进犯;对内,百姓作业循规蹈矩,秩序有加。
外界传言,这个朱兼是个关系户,有酆都鬼城里的冥官罩着,通灵之术了得,但凡冒犯过他的,必遭报应,神得很!是故无人敢开罪于他。
有他维护广川城的治安,城主亦颇为放心。
炫明趴在门外听的,正是这朱兼与那赵千户的墙角。
仵作已验尸完毕,那姓章的青年从头至脚无一处伤口,亦无中毒的迹象,属于心脏骤停而死。
确定是吓死的无疑。
“大人,此案古怪,该如何查下去,请您示下!”赵千户拱手作揖道。
朱兼深思了一番,“看来得问灵了。”
“属下这便去准备!”
赵千户刚要离开,忽然闻得窗外有脚踩在石子上的十分细微的声音,停顿了几息,不动声色地出了门。
炫明正要悄悄离开,一转身,便见赵千户冷不丁地站在了自己身后,他讪讪一笑,就这样被捉了起来。
“花想容”客栈里,窗边正阅着手中玉简的太阴恍然抬眼,卷翘如蝶翼般的睫毛在安静的阳光里划过几粒细微的尘埃,神情闲懒地合了玉简,慢悠悠地出了房间,往楼下去了。
城卫府内,朱兼才从地牢回来,便见房外的葡萄架下,一名素衣朱履的温婉女子正闲然地站在那儿欣赏着捏在指尖的青葡萄。
他皱了皱眉,前后左右扫了眼,没见着有卫兵在此,不知该女子是如何竟入得了城卫府的。
隐隐约约,他又察觉到了萦绕在女子周身的莹莹仙泽,瞬时领悟到该女子身份不甚平凡。
语气中平添了些许敬畏,揖礼道:“不知仙人到访,朱兼有失远迎!敢问仙人尊号是?”
太阴悠悠地转过身,一双乌黑清澈的丹凤眼淡淡地睥睨向他,朱唇轻启:
“?伯,酆都鬼城九品地官,嗜酒如命。十三年前酒后犯事,误戕战神转世,被流放至人间。”
朱兼一听,吓得半死,忙不迭跪了下来,浑身抖如糠筛。前几日有酆都小鬼特来寻他叙话,给他递了一消息,道是他所犯下的事闹得忒大,竟还惊动了素来深居于广寒宫中几乎不问世事的太阴帝君。
初闻时他是不信的,太阴帝君何等尊神,那枉死的虽是战神转世,却并非天大的事儿,酆都罗山百司层层冥官绝非空设,何至于劳烦尊神亲自出动。没成想竟是真话!
“不知帝君大驾,小仙有失远迎!”朱兼脑门上冒出密密的汗珠。在地府的诸多冥官中,他这个管治安巡检的就是个屁,即便帝君觉着他被流放的处罚过轻,怎么着也不至于亲自上门,那酆都罗山的冥官领了命一早便能办好的事。
虽是知晓其中的理,然而面对尊神的端严瑞相,还是无端端紧张,畏惧,喘不上气。
见他惧得厉害,太阴将目光敛了敛。
她很无辜。
其实她没想吓唬他,只是自百十万年前由先天至阴自然之气凝聚成型时起,若无甚惊天动地的大事,她的目光都会是下意识的寒凉。
至于内心有多狂热,只有她自己知晓。
“本君今日前来并非为了追责,而是为了你们今日所捉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