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有点……厚颜无耻呢。”钰凝仔细咀嚼了一番“厚颜无耻”这个词,觉得用在太阴身上真真是合适极了,“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炫明却笑了,她若不“厚颜无耻”,她便不是她了。她若不是她了,便辜负了他人间数十载的痴等与回归神位后连日来的苦寻。
星嬿想了许久,也未想到她有什么是能入得了堂堂太阴帝君法眼的。
她更费解的是,明明是太阴帝君撩拨着要帮她的,现下却又找她要好处。那她的出现究竟是为了帮自己,还是为了讨要好处?
不过用好处来换取帮助,这是应当的,故而单纯的星嬿对太阴除了崇敬,并无过多的想法。
她绞尽脑汁苦想了片刻,没想出来。
太阴起身,“本君且先为你说一两句好话,至于好处,等日后你想到了再与本君说去。”
说罢,瞧了眼四周寻到了个正经的出口,便往那方向去了。
星嬿在后头行了个礼道:“多谢帝君!”
珊瑚丛里头窝着的钰凝颇有些瞧不起星嬿,觉着她便是那种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傻子。
刚要出去,一转头却发现炫明不见了。
太阴正于丈把高的海藻间的狭道上闲庭漫步着,忽闻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师父。
这个久违的称呼恍如隔世般,已三千余年未曾入耳了,猛一入耳,怔忡过后,眼眶竟有些湿润。然当她转过身后见到的是炫明时,微惊之余,眼底淌过淡淡的失落。
是啊,寒巽这不就窝在她怀里吗,怎么突然就忘了?
炫明隔得有些远,未能将她的神色一一看个明白。
见太阴似是见了个陌生人一般又转身走了,忙不迭追至她跟前拦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道:“师父,你怎么还不理人了呢?”
由于比太阴高了足足一个头,甫一靠近时颇有些欺压之势,还堆着一脸祸国殃民的笑!嘴里喊着“师父”,笑里却无半分敬畏之意,就好像她方才的“不理人”在他眼里是她在耍着小性子一般搞笑。
她从心底里强烈地感受到了他的冒犯,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脸上淡淡然,“你这声‘师父’喊得好生随意。”
“那不然喊什么?喊……太阴姨?”炫明跟着往前一步,嘴角憋着笑,忍俊不禁地低头观察她。
太阴闭了闭眼,缓慢地深吸一口气。她就晓得,以勾陈大帝那厮的德行,也定生不出一个好德行的儿子!
怀里的狐狸看不下去了,一个跃起便将炫明给推开,回到太阴怀里后,学狼一般露出凶恶的牙齿充满敌意地警示着他。
太阴满意地摸了摸它的头,对炫明道:“要拜本君为师,祭天,奉茶,三拜九叩,一样都不能少。全都做到了,本君若是高兴,方考虑考虑。”
再闻太阴口中的“考虑考虑”,炫明便想起了凡间历劫时她回回所言的“考虑考虑不收他为徒”,同样的口吻,如此亲切而熟悉。
看了太阴才走了不远的背影一眼,忽然想起来问道:“师父,你的伤好些了吗?”
那日辽城外,太阴为了救他,不仅为破魂箭所伤,还因波及了无辜的蒙公国百姓而遭受了沉重的天道反噬,那一幕幕犹在眼前。
太阴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声“师父”他还喊得挺顺口。
她转过身,“既然你问了,你父亲尚欠本君的宝贝,便由你还了罢!”
想了想,她纠正道:“哦,不,准确来说是你欠的本君的宝贝,毕竟那伤本君是为你受下的。”
炫明粲然一笑,“那待徒弟备好了宝贝,亲自送去师父的广寒宫里?”
太阴没再回他,远远看了他一眼,走了。
炫明却要高兴坏了,情不自禁地独自发笑。
一直在后面悄悄围观的钰凝心底忽然生出些许危机感,看炫明此刻的表情,哪里是想做人家的徒弟?分明是想……
饶是她同那鹤颜常常与他来往,也未曾见他对她俩如此亲近过。
一股浓重的醋意在心底滋生,搅得她鼻尖发酸,浑身难受。
路过的星嬿见她躲在珊瑚丛里偷偷哭,蹲到她面前关切地问道:“钰凝,发生了何事?”
钰凝边擦着眼泪边道:“我觉得炫明不会喜欢上我了。”
星嬿好奇,“何出此言?”
“因为他好像喜欢上了太阴帝君。”钰凝答,哭得更难过了。
方才太阴与炫明之间发生的事情其实星嬿也看了一半,倒是没觉察得钰凝这么仔细,“何以见得?”
“我也道不清楚,可是我的直觉向来不会有错!”钰凝伤心地擦着眼泪,“那个太阴帝君,年纪大得都可以做炫明的母亲,做我祖母了。她这辈的神祇,大多都已老得……老得羽化掉了!炫明他就不嫌膈应吗?”
星嬿粉唇微张,如水的眸子一愣一愣,爱情若是有年龄限制,那她喜欢上秦邈这件事,岂非亦不能为世人所容?毕竟,秦邈的年岁,与她父亲相仿。
“不膈应吧?”她喃喃自语,扪心自问着。
被星嬿听了去,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星嬿以为她俩算得上是好友,爱情观什么的应是相近才对。
星嬿道:“那若论辈分,炫明上神实际上与现如今的天帝是一辈的,那便算得上是你的父辈,你膈应吗?”
钰凝被问得哑口无言,明明不是这么回事,却一时之间无从分辨。
“再者太阴帝君是天界鲜少的颇具神仙味儿的尊神,且见她方才对炫明上神的态度,是绝不会自降身份喜欢上一个小辈的!”星嬿对太阴的无条件维护不仅来源于今日太阴的承诺相帮,更出于多年来她对太阴帝君的崇拜与敬仰。
这份深深的崇拜与敬仰起源于她已逝的母亲,太阴帝君于她的母亲有过救命之恩。
钰凝忽然站了起来,据理力争道:“小辈又如何,炫明如此优秀,被尊神看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俩人在珊瑚丛里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是不可开交,丝毫不影响海神宫的大殿内宴会的热热闹闹。
金杯玉盏,觥筹交错。
太阴吃了几盏酒,略有些上头,便与禺猇道了辞,回了广寒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