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宽慰了沛荷两句,便亲自去寻了,从三十三重天往下,一层不落地找。
这小狐狸与其族类颇有些不同,似乎很是洁身自好,当初即便是被骄峦关了几日,体味也不甚明显。
三日前她将狐狸抱上来时又叮嘱过沛荷,每日将它抱去洗洗,去去体味。若非如此,找起来便不算麻烦。
刚踏入第十九重天,一股蛇的腥燥味便扑鼻而来,她颦了颦眉,循着那气味找了没多久,便见灵崟潭边,一条长蛇正紧随在一只九尾红狐后头,吓得那红狐上蹿下跳嗷嗷直叫。
最终没奈何,一头扎进灵崟潭内洗了个澡。
长蛇见状,化作人形,瞧那神情,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太阴终于想起来是谁。
是一个下界的地仙,两千九百年前受封于东王公,封号玉炽真君。
前些日子因未婚妻与人私奔,送了他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故而含愤上了月老殿向她讨说法。说法没讨着,被太阴说教了一通,哭着从月老殿跑了出去。
狐狸不懂水性,在潭中一个劲儿地扑腾,正九死一生之际,一束银辉落入水中,将它包裹着送到了太阴跟前。
玉炽真君的视线追着那光落到了太阴身上,原本的得意一瞬僵滞在脸上,心虚又畏惧地望了太阴两眼,颇是自觉地跳入了灵崟潭中。
玉炽心里苦啊,千年前他尚是一条不成器的小蛇时,好不容易托关系才请动月老替他与人鱼族的一个小丫头牵了条红线,只等那小丫头长大便娶她过门。
千年来他日日苦等才终于盼到的一桩佳事,却因太阴帝君的一根黄线,妥妥的姻缘就此黄了。
非但如此,太阴帝君还在他们的姻缘线上多缠了根绿线,结果就在婚宴当日,辛辛苦苦养成的小娇妻跟人跑了,留他一人在宴席上,从头绿到脚!
后来他向太阴讨说法,质问她是不是故意的,太阴回了句:“很明显,本君就是故意的。”
再质问她为何要如此捉弄他时。
太阴回道:“以你的气质,适合一辈子单身。”
他险些吐血,回去反省了好多日,自问从未得罪过天界的这位尊神,心中郁郁,怨气难消。
这不,本来是欲上来追问个原由的,结果正巧太阴不在。又听闻她从下界抱回了只狐狸,且宝贝得紧,思及自己仙籍低微,不能耐她何,然欺负一只狐狸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乎,便有了方才的一幕。
太阴不会告诉他,他未曾得罪过她,可他老子侬旸神君得罪了。
自得道以来,侬旸便是寒巽在天界中唯一的好友。
寒巽生来孤僻,偶尔会钻牛角尖认死理,而侬旸则恰巧相反,生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拈花惹草之事没少干。
那原本阴森寒凉的蛇洞愣是被他摆弄得热热闹闹,莺莺燕燕,夜夜笙歌。
如此不同的俩人反倒十分合得来,还常常一处谈经论道。
太阴虽未说过什么,心里多少是鄙夷唾弃的。
那侬旸能谈出个什么经论出个什么道?她很难想象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除了闺房逗趣那点事,还能道出个什么品格高尚一点的话来。
偏生寒巽就爱与他一处。
由于性情的差异,侬旸大抵是觉得寒巽不开窍,于是常常寻了由头带他偷偷下凡造访各个勾栏瓦舍。
好了,寒巽开窍了,一开窍就不得了啊,与一名为昭蒂的凡女因误会结缘,紧随着泥足深陷,一发不可收拾。
都是些俗不可耐的情节,透着一股浓浓的爱情的酸臭味儿,却将她花费了几万年才养出来的好徒儿一朝打下了无间地狱!
即便是过去了三千多年,倘若那侬旸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一手将其生生掰断!
如今只是搅了他儿子的姻缘,她已是十分对得住大慈大悲大仁大愿的称号了。
能怪谁?怪他祖上不积德。
没想着断他们一族的后,她真真是太太太善良了,好麻?
冷冷睨了玉炽一眼,太阴带着狐狸离开了灵崟潭。
却因为灵崟潭的水太凉,小狐狸生病了。
亏得还有个沛荷能细心照料着它。
不过太阴却发现,小狐狸体内似乎并未存有寒巽的元神,她反复探知过好几次,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怀疑,难不成勾陈那厮当真诓了她?
正欲去往九光宝苑,司命星君忽然到访了。
他笑容可掬地向她揖了个礼,“帝君,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如今已然十日过去。”
“嗯,然后呢?”太阴睥睨着他,知道他来不仅仅是为了当一回日历。
“现下历着劫的炫明上神已然建功立业,当上了陈国第一将军。”司命说着,抬眼探了探她的神色,继续道,“就在方才,他又回到了墨阳镇,见屋子空置多年,知晓您早已离开,似乎心绪甚是低落。”
太阴继续睨着他,“你莫不是想要本君下界见他一面吧?”
司命笑了笑,神色恭敬地道:“非也。只是小仙刚从呈垣君处来,听闻魔族领域突生异象,魔尊封印有所松动,呈垣君已亲自前往加固,只是颇为担心炫明上神在人间的安危,遂请小仙过来问问帝君,可否出手相助?”
呈垣君乃是炫明手下的副将,负责镇守魔尊封印。
太阴心中发笑,炫明是何等身份,不仅是富二代,还是官二代,他老子西方太极天皇大帝法相庄严地就瘫在那里,不去找他,却来找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怎的,脑子有坑?
“且听闻帝君您已收了炫明上神为徒。”司命又补了一句。
“嘶——”太阴挑了眉,神色锋利。
司命求生欲强地往后退了一步。
太阴微微勾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昭告天界,说她堂堂太阴帝君去凡间费尽心思软硬兼施地收了三年的徒弟,结果一无所成。
“司命啊,你这趟又是为谁而来?”
司命很机智,“当然是……为了勾陈大帝。”
说话的同时,朝着九光宝苑的方向拱手揖了一礼。
太阴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道:“先是说为呈垣君传话,现下又道是为了勾陈大帝……很会找靠山嘛!本君记住你了。”
并善意地提醒道:“下次见着本君,可要小心了哦。”
目送太阴款款行出月老殿,司命星君抬起袖子拭了拭鬓边细密的汗珠,拱手作揖道:“恭送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