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染彩,一抹落日。
远山朦胧,近景依稀。
一队人马在官道上纵马飞驰,来往的客商一见到这些人的服色,纷纷避让,唯恐避之不及,如同见了豺狼猛兽似的。
飞鱼服,金玉带,小鹅帽,绣春刀,谁见了不害怕三分,巴不得退避三舍,惹上这些人,不死也得要脱掉三层皮。
这队人马也不管,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疲惫不堪的神情,尽管眼睛是通红的,但眼神却是坚毅的,像流星一样从路人身边飞驰而过。
人马过后,留下的是漫天飞扬的沙尘,旅商们只能捂住鼻子,轻声咒骂几句,但却不敢大骂,生怕那些人听到。
陆绎悠然自得地靠在藤椅里,在闭目养神。
这里是驿站,他带着第一批锦衣卫从京出发,一路不分昼夜赶路,实在是熬不住了,便到驿站歇息。
斜阳的余辉斜照下驿站里。
他们落脚的驿站是一座大驿站,南来北往的官员到了这里,都喜欢落脚在这里。
大驿站和小驿站的分别在于大驿站吃得好,住得好,睡得好,不用头疼衣食住行的问题,不过驿站是有等级分别的,按官员级别分配房间的。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本来已经人满,但驿长一看他们是锦衣卫,而且还是品阶最高的指挥使,人都吓傻了,那些下榻的官员也吓傻了,立即腾空房间。
陆绎本来不想打扰地方官员的,无奈这一带只有这一座驿站,无奈他们需要休息,所以也就坦然接受。
现在还未到开饭的时候,驿站为了他们的到来,可谓是全体动员,派人到附近的村庄购买新鲜的瓜菜,鸡鸭,忙得不可开交。
他看中了驿站的后院,于是在后院享受一下这几天来难得的安宁。
他知道手下个个都劳累不堪,因此叫他们在各自的房间休息,不用侍候他。
镇抚司都知道他爱惜部下,赏罚分明,在外人眼中,他们有品级之分,但在他眼中,却没有品级之分,离开官衙,只有敌人朋友之分,因为他们是一个整体,团结一心去完成任务,这样才有战斗力,才会在战场上活下来,所以他珍惜每一个手下。
这张藤椅是驿长的,旁边还有一张小几,一壶新茶,一只杯子。
他睁开眼睛,倒了一杯茶,举起用鼻子一闻,说道:“好茶,这个驿长,懂得享受。”
他当然知道以驿长的微薄薪水买不起这样名贵的好茶,当然知道必定是别人孝敬给驿长的,所谓不怕县官,就怕现管,这些小官小吏,也会懂得利用手中的一点小权力捞取油水的。
锦衣卫的职权,本就有查办这些人在内,但天下太多这些小鱼小虾了,贪小便宜本就是人的本性,只要不搞到百姓怨声载道,就无伤大雅,所以他碰到这些小官小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突然露出笑容,置若罔闻的喝茶。
小矮墙上多了三个人。
这三个是什么人?
三个四十岁左右的人,一个有胡子,一个没胡子,一个大胡子。
有胡子的蹲在小矮墙上,没胡子的站在小矮墙上,大胡子的坐在小矮墙上。
有胡子的说道:“他明明看见我们。”
没胡子的说道:“但就是装作看不见我们。”
大胡子的说道:“这叫熟视无睹。”
有胡子的说道:“还是打声招呼吧。陆大人在吗?”
陆绎忍住笑,应道:“是哪一位朋友?”
“原来陆大人在,看得见我们,那就好,不用我们东奔西跑的找阁下了,我们特意来拜会陆大人的。”没胡子的说道。
陆绎笑道:“通常这样来说拜会的人都是来找人家麻烦的人,请下来吧。”
“谢陆大人。”大胡子的人居然很有礼貌地回答。
三人身影一闪,并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已经站到陆绎面前,有胡子的说道:“陆大人,三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风采依然。”
陆绎还是坐在摇椅里,说道:“燕山四鬼,有胡子的是老酒鬼叶忠林,没胡子的是老色鬼何震歌、大胡子的是老财鬼陈忠义,不对,还有一鬼不见,小气鬼谢易南呢?”
叶忠林道:“陆大人都说他是小气鬼,他就是小气,三年前的事他谨记在心,说什么也不来见你。”
陆绎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惊动了驿站里面的人,锦衣卫们全部从房间里跑出来,和驿站的兵丁到了后院。
燕山四鬼毫无惧色,冷眼看着。
陆绎一挥手,所有锦衣卫犹豫一下,带着驿站的兵丁全部退回驿站里。
何震歌说道:“陆大人真是艺高人胆大。”
陆绎说道:“三年前可以打败你们,三年后同样可以打败你们,更何况你们还少了一个小气鬼,何须要我的人来对付你,传出江湖,我这张脸往哪里搁呀?你们说是不是?”
陈忠义道:“你是万人景仰的镇抚司指挥使面子当然重要,我们虽然是一介布衣,但面子同样重要,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是不是这个理?”
陆绎说道:“是。”
陈忠义道:“三年前我们在京郊小馆喝醉了酒闹事,你们锦衣卫教训我们是天公地道,你陆绎非要打到我们跪地求饶,害得我们颜面无存,搞得我们威风扫地,从此抬不起头来见人。”
陆绎说道:“所以你们今天来要讨回面子?”
何震歌道:“陆大人果然厉害,一猜便中。”
陆绎说道:“你们现在在哪里发财?”
叶忠林道:“四海为家。”
陆绎缓缓说道:“酒色财气四鬼,不可能沦落到成为无主孤魂吧?谁收留了你们?”
何震歌道:“还是瞒不过陆大人。”
叶林忠道:“常州的折梅山庄。”
陆绎说道:“折梅山庄一向以侠义自居,怎么会收留像你们这样的鬼?想不到咏梅山庄已经成了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陈忠义道:“我们早就改邪归正了。”
陆绎微笑道:“狗改得了吃屎的天性吗?”
何震歌道:“你骂我们是狗?”
陆绎说道:“你们不是狗是什么?以前是横行霸道的恶狗,如今是夹着尾巴的看门狗。”
叶林忠道:“我们是狗,你陆大人何尝又不是狗?说得好听点是朝廷大臣,说得难听一点其实却是朱厚熜的一条看家护院的恶狗而已。”
陆绎大怒,拍桌而起,说道:“大胆逆贼,敢直呼当今圣上的名字?”
陈忠义道:“看看今天谁才是跪地求饶的狗?!”
三把长剑同时急刺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陆绎向后一倒,跌坐回藤椅里,双脚一蹬,连人带椅向后退滑而去,接着双手一按扶手,人飞窜上半空,三把剑顿时将藤椅劈碎。
叶林忠大叫:“小心他的暗器!”
三人把剑舞成一团光影,数点金光射进剑光里,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连珠密响,原来身在半空中的陆绎从贴身的皮囊中掏出锦衣卫独有的暗器——满天星,一把撒下去。
三人惊出一身冷汗,陆绎好快的出手,若然不是身手敏捷及时挡住,必定命丧当场。
“走——!”叶林忠大叫一声,三人向着不同的方向窜出,这一招相当狡猾,分头跑,避免被堵截住。
陆绎没有追,四鬼不离,结伴同行,最大的鬼小气鬼谢易南没有现身,肯定是埋伏在暗处给自己致命一击,
他静静的站着不动,但是一双耳朵却在不停地动。
外面很静,没有一丝声响。
敌人走了,走得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他自言自语道:“好绝的轻功,四鬼的轻功提纵术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突然大声叫道:“燕山四鬼,我知道你们没有走远,你们听清楚了,日后倘若再相遇,本大人不会再留手,定将你们变成真正的游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