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也不知道。她们搬走好几天了。就留下小的一个看门。”
兰心一惊非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早不禀报?”
“表小姐说是大爷这样安排的,不许小的泄漏……”
小厮话音未落,早被刘义一声怒喝打断,一面令人拖那小厮下去,一面对兰心道:“大夫人,这是表小姐存心挑拨,您可不能相信啊。”
兰心微闭一下双眼,片刻,方沉声道:“刘叔,你可知道三人成虎?这就是谣言的力量,我们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眼前事情的严重性已远远超出自己想象,刘义的心情沉重无比,难道,他真的太老了?才会处理危机力不从心?
兰心点点头,指着那小厮道:“他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训斥两句也就是了。”
虽然这小厮没有及时禀报,可是,水媚搬出去时动静也不会很小,府里竟然没有人察觉?还是明明有人知道却不通报给她?整件事情透着蹊跷,迷雾重重,忠奸莫辨。兰心深吸口气,在一切尚未查明之前,她必须信任刘义,也只能信任刘义。
“刘叔,立刻派人去找她们母女。”她略一停顿,语气转沉,“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说完,不再停留,拂袖走出。
子烈、子安还在路上;鸿远去了洞庭;云山前几天刚回汴梁,这一切凑巧的天衣无缝。与子烈通不上消息,府中突然出现的谣言,在在显示出精心安排的阴谋。
水媚来访之时,她本想当时便扣住她,只是,扣住又如何?谁知道这府里有多少水媚的人?现在,水媚虽然离开府里,但她肯定水媚不会走远,必在附近某个角落蛰伏,以萧家的人力和财力,三天的时间足以将金陵过篦一般搜寻一遍。如果刘义没有问题,必能找出水媚,制止谣言的扩散,否则……她不愿相信是刘义与水媚狼狈为奸,可是,如果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刘义,那么,她再不愿意也得承认事实。如果情况真是那样,府中的局面将更难控制。
兰心心头微寒,萧府现在的安静表相下波涛暗涌,危机四伏。她回身握住明珠双手,附耳嘱咐了几句。
连日来,萧子烈心神不宁,对兰心的想念令他如醉如痴,相思如狂。他归心似箭,却因与梅若雪同行耽搁了不少时间,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大哥。”子安小心翼翼地喊他一声。
萧子烈回过神来,脸色难看,“什么事?”
“饭都凉了。”子安急忙赔笑,不自禁地离他再远点,此时的大哥便如一座随时会喷出熊熊烈焰的火山,他可不敢触怒。
萧子烈端起碗,随即又放下,他决定了,就算回家后兰心会责怪他,他也要撇下梅若雪先走一步,“子安,我要先走,梅小姐就交给你了。”
“大哥……”子安看着他匆匆起身,匆匆走出,匆匆……梅若雪拦在他身前。
“我也一起走。”她声音清冷,语气坚决。
“不行,你坐马车太慢。”
“我也骑马。”
“你会骑马吗?”
“不会。”
萧子烈深吸口气,强压下怒火,“那就立刻让开。”
“不,要走一起走,我也急着见兰姊。”梅若雪固执起来无可救药,她讨厌与萧子安单独相处,所以,必须坚持与萧子烈同行。
“好。”他怒极反笑,“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马上上车,我们即刻赶路,从现在开始不食不宿,你坚持得住吗?”
“可以。”梅若雪点点头,径自上了马车。
萧子烈强抑怒火,翻身上马。二马一车急速向南奔驰,片刻不歇。
已经是第三天了,水媚依然没有一点消息,府中的谣言却越传越盛,说什么子烈另娶了娇妻,说什么她用不了多久便要下堂,每个下人看她的神情都带了一丝怜悯。兰心对此却是泰然自若,就仿佛被议论的人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一般。
一大早,她打发了明珠去吟雪坞盘账,又遣了小蘋去烹茶,此时独自伫立在窗前,凝眉沉思。子烈昨天回了信说二日内必到,他一回来,所有的谣言都得烟消云散,可是,为什么这个消息令她觉不出高兴,反倒心里不安呢?
她自嘲一笑,是自己太草木皆兵了吧,她一向骄傲自负,可是,此时才发现,在惊涛骇浪一般的谣言面前,自己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简直渺小犹如尘芥。
可是,真的都是谣言吗?
“大夫人,茶。”小丫头春岫端茶进来,唤回了她飘渺的思绪。
兰心坐在桌前,端起茶碗,随口问春岫:“小蘋呢?”
“明珠姐姐找小蘋姐姐有急事,小蘋姐姐怕夫人久等,就让我端过来了。”
兰心微微点头,揭开盖碗,先嗅一下茶香,才放至唇边欲饮,忽地,眼角余光扫到春岫,这丫头正悄悄抬头偷看自己。
兰心疑窦顿生,警觉其中必有蹊跷,她慢慢放下茶碗,果见春岫脸上神情顿时有些慌乱焦急,见自己看她,又忙低了头。
兰心心中雪亮,沉声问:“春岫,为什么撒谎?”
春岫急忙双膝跪倒,颤声道:“春岫不敢。”
兰心冷哼一声,正待细问,却听房门“砰”得一声被撞开,明珠、小蘋喘吁吁跑进来。看见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明珠脸色大变,“小姐,您……没喝吧?”
“还没有。”明珠方松了一大口气,此时才看见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春岫。
小蘋忍不住抢上前左右开弓打了春岫两记耳光,“死丫头,为什么骗我?”
“小蘋!”不待兰心发话,明珠已过去拽住小蘋,沉了脸道:“站过一边去。”小蘋不敢反对,跺足站开。
明珠抬头看着兰心,彼此心知肚明,春岫不会毫无缘由扯谎,难道,她也被水媚收买了?支开小蘋是要在茶中做什么手脚?
“春岫,这是怎么回事?你如实交待,我可以饶你,否则,我可要把你送官究办了。”
“不要……大夫人。”春岫吓得哭了出来,“我全都说出来。”她抹了抹眼泪,“几天前,表小姐给了我一包药,说大爷带着新夫人快回来了,怕您哭闹,大爷脸上会不好看,让我找机会把这药给您吃了。我本来不敢的,可表小姐说,是大爷这么吩咐的,我要是敢不听话,大爷回来就打死我。”抽抽答答说完,春岫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呈上,明珠抢过来递给兰心。
“表小姐说这不是毒药,我才放的。”春岫嗫嚅道,一边偷眼打量兰心的脸色。
怪不得水媚敢那么有恃无恐,原来她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啊,只有死人才无法开口戳穿她的谎言。兰心拔下一根银簪放到茶碗中,半晌,簪子银亮不改,她略觉惊诧,打开纸包,用指甲挑起一点那粉红色的药粉放入茶碗中,药粉迅速溶化,茶水的颜色、味道却没有丝毫变化,而银簪仍不见一点乌黑。
兰心困惑不解,这药果真不是毒药,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水媚并不想害死自己?那她为什么大费周章派人下药?难道只是要扰乱她心思?或者就像沉醉东风一样让人昏睡?她沉思地看着那包药粉,只觉这药红的妖冶诡异,竟令她隐隐生寒,
“春岫,我如果喝了这药,你怎样通知水媚?”
春岫忙从怀中取出一枚烟花,“她说,我点着这个,她就知道……事情成功了。后面就没我的事了。”
兰心心中苦笑,春岫这番话更印证了她此前的猜测——水媚就藏在这附近,或者,在府中还有耳目。二天前,她选择信任刘义的同时也是下了一个赌注,可是,如今看来,她赌输了。刘义若非已被水媚收买,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近在咫尺的水媚?
蓦地,她心头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怀疑,几天来,她一直不敢深想,可是,现在她再不能不想了。刘义对萧家忠心不贰,怎会服从水媚的调遣?自己对府中佣人一向不薄,怎会一个谣言就令他们都离心离德?子烈一向御下甚严,府中的人怎么敢如此兴风作浪?这药既然不是毒药,水媚又哪来的笃定不怕子烈回来真相大白?还有早就应该到家的子烈,为何在路上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不,不能再想了。兰心微闭双眼,心中急思,这次她虽然侥幸躲过暗算,但是,只要她还在府中,就随时可能会有危险。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势单力孤,府里的每个人都可能是水媚的眼线,现在的形势又是水媚在暗她在明,她防不胜防。
“春岫,我饶你这次,下去吧。记住,这件事不许透漏出去。”兰心先发落春岫,见春岫脸上又喜又惧,便道:“如果水媚问你,你就说还没找着机会就是了。”春岫松了一大口气,叩头退下。
“小蘋,你去传刘义过来。这件事一个字也不许提。”小蘋忙领命走出。
明珠心中惊疑不定,走到兰心跟前,犹豫一下,“小姐,咱们何不将计就计,借这个机会捉住水媚,省得她再兴风作浪。”
兰心摇头长叹,脸上难掩失落,“明珠,我何尝不想将计就计,可是,这是金陵萧府,可不是雄州卓府,在这儿除了你和小蘋我还能信任谁?”她信任刘义父女也只因他二人是子烈的心腹,可看眼前府中事态的发展,她怎么敢再信任他们?
她压低声音,“明珠,咱们出去暂避一时,你都收拾好了吗?”她已把生意上的事情做了安排,三天之内是不会有问题的,而三天,估计子烈怎么也能回来了。
“收拾好了。”明珠低声应道,随即递过来内宅各处的钥匙。
兰心不禁苦笑,将钥匙锁入妆奁,“想不到在我自己的家中,我的安全竟然会受到威胁。”
此时,小蘋敲门进来,兰心平复下心绪,走到外间,唤了刘义进来,吩咐道:“刘叔,我爹爹——就是恩养我长大的养父周年就要到了,从今天开始,我每天要去一趟清凉寺,你安排两个人跟着我。”
“这个……”刘义面露难色,她突然在此时提出出府,令他心底徒生不安,“大爷这一两天就回来了,您是不是等大爷回来再去?”
兰心淡淡一笑,“刘叔,那样我可就有亏孝道了。我又不是一去不返,大爷回来怕什么?你要不放心,就多派几个人跟着我。”
“刘义不敢。”听她这样一说,刘义哪敢再劝,“大夫人,我这就安排马车送您。”说完,躬身退下。
一个时辰后,清凉寺供贵客休息的一处偏殿里,兰心已经改装完毕。她淡淡看一眼昏睡在地上的两个家丁,掩好房门,带了明珠、小蘋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