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六年二月中旬,大明西征军行至延绥。西征军提督军务王越建议西征军监军汪直,以总兵官保国公朱永带大军主力走南路赴榆林,而二人率轻骑顺塞桓而西至榆林回合。汪直与王越早先便商议抛开亦思马因,直接对蒙古王廷展开打击,所以保国公朱永刚带大军离开,二人便只带一千京营精骑打马便去了大同镇。
咚咚咚,大同左卫校场擂起大鼓。不过两刻钟后,一身山文甲的左卫指挥使亦步亦趋的跟在一位不及弱冠身着蟒袍的年轻人身后走上点将台。这蟒袍年轻人便是西征军监军兼西厂提督汪直了。
威宁海远在草原腹地,要想出其不意的打掉蒙古王廷必依赖轻骑。从延绥出发前,汪直、王越二人便拟定抽调宣府大同二镇两万骑兵精锐,所以走到左卫时,汪直二人身边已经聚拢了除京营一千骑兵外,大同右卫、玉林卫、威远卫、平虏卫、云川卫五千精锐骑兵。继续依照章程,强行从左卫五个千户所各调了二百精骑,另外单独从左卫夜不收抽调了张轼的小旗。这让围观的左卫高层大为惊奇,纷纷打定主意要交好夜不收百户张范。
”原来如此。“周云很是意外的看了眼身前站立的张轼,联想到上次递交的线报,周云也很快明白了汪直此行意图。若是打掉蒙古王廷,消灭达延汗、满都海,汪直功绩便不比封狼居胥差多少了。功名但从马上取,周云不禁热血沸腾。
时间紧迫,从左卫击鼓聚将到抽调的精骑冲出辕门不过两个时辰。汪直二人也不耽搁,路过大同镇时只是派了两拨信使拿了帖子又从大同前后两卫抽调了两千骑兵便直奔孤店而去。
“怎样,有没有见过这个阵势?”汪直骑着马对着身边骑马跟进的张轼问道。大军已接近孤店,此时二人身后有从大同镇十二个卫抽调的一万两千骑兵,加上京营的一千骑兵总共有一万三千人马。
“厂公说笑了,卑职只不过才当了一年兵。再者整个左卫五个千户所加起来能战的骑兵也不足两千余人,至于如此规模的骑兵队伍此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身处如此环境才知道什么叫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张轼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了。
“张贤侄能数次深入虎穴而全身而退也是极不简单的。”汪直另一侧的王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王越虽然是个文官且贵为兵部尚书,但是平时对待兵士却是极为和善,毕竟是久经战阵的。
“当不得王大人如此称呼,大人直呼卑职名字即可。”一声贤侄惊的骑术精湛的张轼在马上坐立不安,马上抱拳对着王越说道。
“我听说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不知可有表字?”王越很是和气的拱手回了一个礼。
“前年中了县试后,老师曾经给卑职取了’居安’二字,只是当了兵便久不用了,若不是大人问起说不得就忘了。”张轼回应道。
“哦,你还中过秀才?”汪直好奇的回头打量了一眼张轼,那韦瑛曾经给他递交过张轼的履历提过这事,只不过第一次见张轼便是看他杀人,真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倒是可惜了。”王越伸手摸了摸胡须,大明自宣宗便开始重文轻武,一个少年秀才跑去做武夫确实可惜,“此行若是立功,我帮你免了军籍如何?”大明军户是世袭的,整个大明朝除了皇帝便只有兵部尚书可以免除军籍。
“若能如此,王大人便是卑职再生父母,若是大人不嫌弃,卑职愿拜大人为师,自此以后任大人驱使。”张轼此生从军早已无退路可言,不过念及家中尚未出生的两个孩子他就不淡定了。
“那就说定了。居安,从此我便叫你表字了。”王越不止是爱惜人才,看汪直对张轼青眼有加,也是顺便讨好汪直。
“恩师在上,还请恕学生不能全礼。”张轼高兴的无以复加,自此以后张家后人便再无像自己一般无奈的了。
“王尚书不要跟我抢人,要知道西厂也是需要人才的。”汪直打着哈哈,转而回头看着张轼严肃的说,“西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多谢厂公。”张轼如何不知此事多半是汪直的功劳,连忙对着汪直抱拳行礼,“若是厂公看得起卑职,卑职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不多时,孤店便到眼前。一拨十余人小队骑兵向着汪直大军打马跑来,原来是宣府征调的八千骑兵已经就位。
“汪监军可在?下官宣府总兵周玉领麾下骑将前来与监军汇合。”周玉官拜宣府总兵,自接了汪直、王越二人的帖子便就近从宣府三卫、万全左右两卫、怀安卫抽掉了八千骑兵,并先汪直、王越二人一步赶到孤店。自去年汪直打垮建州女真,汪直的权势已经让周玉不敢造次了。
“知道了,战机稍纵即逝,你便回返宣府吧。”汪直只是点了点头便对着眼前驱马靠近的周玉说道。
“那下官便告辞了。”周玉见汪直并不待见自己,也很痛快的拱手与汪直并自己带来的骑兵将领作别,打马向来路跑去。
成化十六年三月十五日,孤店关前,汪直、王越二人经过几天整合,终于使拼凑的两万一千骑兵大军勉强可用了。虽然近几日北方方向天气阴沉,汪直心中急躁却也不忍再等了。
“既然如此,便依照前面定好的策略兵分五路前行,至猫儿庄集结再直扑威宁海子。”孤店关内,汪直终于拍板,二万一千骑兵兵分五路昼伏夜出直扑威宁海子。
“不知道张轼那小子现在如何了?”坐在烧热的炕头上,汪直百无聊赖的对着西征记功官孙博问道。二月底大军初到孤店关,张轼便迫不及待的请命出关探路。此前张轼实授职司是大同左卫夜不收小旗,其本人却是百户衔,汪直于是直接任命张轼为此次大军夜不收百户,手下却有各卫拨出凑齐的五个不满编的夜不收总旗。张轼以五人小队为一小旗,五个小旗为一总旗不变,以每个总旗一条路分别探向威宁海子。至于前面猫儿庄,便是整合了五路线报的张轼挑选出来的集结地。
“那小子十足一个蛮子,厂公没必要为他担心。”孙博虽然为人正直,但却又因为第一次见面几人闹的并不愉快,所以口舌间也没有多少情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夜不收是大军的眼睛,若是没有他们在前头披荆斩棘,我们在后面不都成瞎子了?”汪直白了孙博一眼,多余跟他说话。
虽然已经到了三月中旬,草原上却又起了恼人的暴风雪,整个草原上就是白天也是昏天暗地十步之外不辩人影。这对夜不收探路来说并不是好事,但对于大军偷袭来说却是极好的。在猫儿庄不远处一个避风的洼地里有一座经过掩饰的毡房,里面围坐一起守着一尺余火堆取暖的正是张轼几人。周云几人都被张轼打发去做小旗或是总旗了,剩下几人除了年前左卫补充的新人,只有一个于贤实在不靠谱张轼没敢放出去,在自己带的队伍做了小旗。
“按照约定便是今日汇合了,不知他们何时能到。”张轼搓了搓冻裂的双手,然后又把手靠在火堆前取暖。
“那几个人我看比我都不靠谱。”于贤因为需要经常外出巡查,所以特许可以脱鞋靠着火堆暖脚,一边费力的脱着靴子,一边把已经脱完靴子的一只脚靠在火堆前,果然瞬间一股咸鱼味在狭小的空间里炸裂开来。
“我觉得百户大人允许你脱靴是个错误!”新补充一个叫刘寺的夜不收掩鼻说道。
“若百户大人信任,不如我替了于头出去巡查。”边上另一个夜不收马上接口,非要闻脚丫子味道,还是闻自己的合算点。
“就你俩话多,没看到他们几个不说话吗?”于贤终于脱下来了另一只靴子,双脚并排着架在火堆边烘着,那一股子味道越发浓郁了。
“快闭嘴!先说说有何发现,若不是非要问话,我也不愿张嘴。闻一下最多入肺,一张嘴味道入了胃不是更恶心。”张轼拿手指堵了鼻子,既然于贤得了实际好处,嘴上损损他也是应该的。
“哪有什么发现,十步之外鬼影子都分不清。对了,今天发现天气变暖了,至少雪里夹着雨水,这一出去浑身都湿透了。”于贤这才想起身上披着的白色斗篷都湿透了,连忙把斗篷脱下架在火上烘烤。
“真希望他们快点到,至少那样便不用再等了!”刘寺忍不住要出毡房透气,拿了自己的斗篷披上便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紧接着随着门帘的掀动,一股夹杂着雨雪的寒风灌了进了。
“敌袭……”于贤刚要谩骂,毡房外刘寺的一声大喊突破了狂风声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