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白丙华身处在不见天日地下室里,跟他一起的还有十几个衣衫不整,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同类。不用问,都是跟自己一样的非法闯入者。
命运之神跟白丙华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一夜之间,自己由身价千万的虫草商沦为阶下囚,何时能够重见天日不得而知。白丙华心如死灰,如此看来,白家一脉就此断了,儿子失踪,女儿下落不明,究其根源,无非是得罪了南国贾氏,真是悔不该当初啊。
极度的疲累,加之身体能量严重损耗,白丙华陷入了迷迷糊糊的境地。一个年长的同类摸索着过来,轻轻推了推他:“老乡?”声音浑浊而低沉,不像是从活人嘴里发出的。
白丙华没有动静,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年长者突然咆哮起来,跌跌撞撞奔向铁门,敲得整个牢笼震山响:“来人!出人命啦!咳,咳……”
年长者不停咳嗽着,差点背过气去。
动静引来了看守,一个裸着上半身,有着野人般横向肌肉的壮汉。举着滋滋滴油的火把,大声斥问:“老不死的,嚷什么!”
见有人来,老者扑了过去,拼尽全力喊了声:“老乡!出人命啦!”在他的字典里,除了自己,就剩老乡了。
火光照射下,年长者的眼神竟散发着烁烁的光。
壮汉顺着年长者的手指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了直挺挺躺倒的白丙华,遂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老乡!别走啊!老……咳咳……”咳嗽声更加剧烈了。
“老头,别咳了,再咳下去,新来的没走,你倒先走了。”黑暗中一个声音冒出来,带着些许戏谑。
“快!咳咳,接着喊啊!咳咳……”老头一边无力地挥着胳膊,一边努力发声。
终究有人看不下去了,三三两两聚在门口,开始拍打铁门。
看守再次回来,提了水和食物,还有一件破褂子。从铁栅栏缝隙里仍进来,又扭头走了。
众人安静下来。
年长者瘫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这下好了,救命的东西来了。”
稍作喘息,年长者将水端到白丙华身边,拿破褂子衣角蘸了水,滴答滴答地落入白丙华口中。
“你可别死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众人围了过来,盯着不多的水和食物,目露凶光。
年长者突然来了精神似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都起开,想什么呢!这是救命的东西,想也别想。”这神情,像极了护崽的母鸡。
众人散去。
挨过了一晚,次日一早,看守就吆喝着众人出去劳动,挖渠、加固城墙。因为白丙华的缘故,年长者被留来照顾他。临走前扔给他一句话:“别让他死了,死了你也别想活!”
也正是这句话,自众人离开后,年长者就没停下嘴巴,絮絮叨叨个没完:“这下好了,我也搭进来了,你可别害我……”
“我进来五年了,刚进来时,情况比你还差,我还是扛过来了。所以,你也得抗住了……”
“条件差是差了点,可总算有口饭吃,比死了强……”
“我外面有个女儿,我还想着她哪天带我出去呢。你也有亲人吧,且活着吧,等她带你出去。可以的话,捎上我……”
……
年长者说得口干舌燥,一边把饼掰碎了,用水化成糊糊喂白丙华。可白丙华就跟死了没区别,喂进去的东西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可年长者仍在坚持。
也许是老者的絮叨起了作用,白丙华在看守回来的最后时刻,醒了过来。
年长者长舒一口气,就差哭出声来。
自此后的一周时间,年长者一句话也没说过。倒是白丙华絮叨个没完,讲他的虫草帝国。
“调研员升至省农牧厅副厅长后,他的虫草商朋友第一时间联系了我。有了这面靠山,我便将南国的虫草市场搅了个天翻地覆!”讲到这里,白丙华眼里有光。
是啊,最初几年,白丙华可谓风光无限。他不再惧怕贾正义,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虫草山上,罗对罗鼓对鼓地跟贾正义展开角逐。
明面上,贾氏输了,输的一败涂地。实则暗潮涌动。
贾氏族群仍旧占据着最好的资源,外姓族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虫草售卖给白丙华,还是偷偷的私下交易,所收的虫草还不及妻子一人带回来的多。为此,调研员的朋友很不满意,私下里找过白丙华好多回。
为了保护妻子,白丙华不再让她铤而走险,加上猎狐行动对妻子的创伤,白丙华便让妻子安心相夫教子,虫草生意自己独自打理。
可即便如此,白丙华也生生给南国的虫草帝国撕了一条口子,哪怕是虎口夺食,可也夺得堂堂正正。贾正义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梁子就此结下。
本来相安无事,贾氏继续做他的一大半,白丙华做另一小半。可事情转折出在了贾正义的弟弟贾正信那里。
贾正信刘洋归来,考了公务员。凭借自身留过洋的硬件条件、个人能力,加之贾氏雄厚的资金支持,贾正信的事业如日中天,每两年一个台阶,稳步向上,不出几年就在省城要害部门任秘书长一职。
这个贾正信跟他几个兄长简直天壤之别,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为人低调会来事,擅长幕后操盘,对未来有超强的预见性,对大局的把控很准。一年才能回南国一次,小住两天,每次都住家里,从不讲排场,出入也是自己的一辆二手尼桑,几乎在外从不露脸。
贾茂才对自己这个小儿子也是格外喜欢,从不让他插手生意上的事情。有一年回乡,贾正义死皮赖脸地跟自己这个兄弟住了一晚,讲了自己在南国憋屈的事情。
贾正信不仅没有同情自己这个同胞哥哥,反而责怪贾正义平日太过嚣张跋扈,要想干大事,必须学会忍耐,讲了很多道理。
贾正义多半没听进去,可也记住了一句:枪打出林鸟。
贾正信走后,贾正义便解散了纠察队,按份守纪做一个合法良民。
得知贾正义“改邪归正”后,贾正信通过上层渠道,给南国批了个生态移民项目,总价值三个亿。贾茂才作为族长,自然责无旁贷接手,转给贾正义接手项目,进而转战房产,狠狠赚了一笔。
从此,贾正义就拿自己的弟弟当神一样,敬着、供着,言听计从。
后来,贾正信来电话,让贾正义学学高尔夫,没事打打球,提升提升格调。
贾正义也没问为什么,让学便学。可怎么也学不好,平日舞枪弄棒惯了,拿球杆的手老不听使唤。
不久,全国高海拔地区国标高尔夫球场项目落地南国。贾正义这才明白自己老弟的良苦用心。
也该贾正义命里有这一劫,恰逢虫草季,被遣散的纠察队一个兄弟,看不惯白丙华大张旗鼓在虫草山收虫草,偷偷把白丙华上小学的儿子给绑了,还剃了头。
白丙华报了警,贾正义如日中天的时候,进了班房,判了一年。
贾正信亲自来狱里探视,见面的时候,贾正义嚎啕大哭,像个孩子,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贾正信好言相劝,让他安心服刑,争取减刑,一切皆有安排。
高尔夫球场项目依旧稳步推进,贾正义在牢里指挥若定,项目进展很快,上上下下都很满意。
另一边,贾正义通过牢里的关系,找到了杀手。也就有了后来妻子胡灵被杀,自己被追杀逃亡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