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邓瑶听见了两个脚步声。前面那个纤细而轻盈,是师姐的步子声,后面那个则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听不出是谁的步子,不过一脚轻一脚重,显然是个粗糙汉子的脚步。
大概是师姐的爱慕者吧?师姐生得美貌天仙,是谷里的首席弟子,一手医术治病救人,平日里不晓得积了多少人的爱慕,有一两个痴汉子尾随是正常事情。
不过——邓瑶心想,只有一个脚步声,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是我,有人来过了?”
云梦弟子鼻尖,离得远远的,林殊辞已经闻到了药物溢散的味道。
快步赶了过去,只见邓瑶等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这才稍微安心。至于这被破坏的药粉是…借着月华,林殊辞瞧见了地上躺着的那墨衣道人的侧脸,略有惊疑?
踢了脚那道士,将他完全翻过身,林殊辞张大了嘴巴“啊”了一声——
“这是武当山的青桐!他怎么在这儿?”
“青桐?师姐认识他?”
“是武当山的首席弟子,前几月出谷诊病时路过湖广省,我与他有素面之缘,不算认得。说起来,他的道法精湛,怎会中了这样多的剧毒?”
“不知。我为他看过病,这些毒是混合毒药,过于麻烦,我想还是要师姐来为他诊治才行。”
“平日让你多读药经,你自己不听,现在知道医不好人了吧。”
林殊辞轻笑,似乎是看见那熟悉的道衣想起来什么,又莫名其妙道了句:“青桐的道法学的不比我的医术差。年轻一辈里面,除开武当山那位小师叔祖他是最厉害的那个,却伤成这样…也不知他知道了此事会不会恼怒?继而出山?”
“他?出山?师姐说的是…”
“是啊。”
林殊辞叹了又叹,低眉看着青桐,眼波柔情,不喜不怒,淡淡雅雅说道:“便是那个江湖败类了,名叫方明壑的败类。”
方明壑?
在林殊辞的身后,帘仙刚钻出身子想要窥探那位仙上美人的天颜,便听见了方明壑的名字,不由得又呆了一下。
比起邓瑶这位口口相传、几近天颜的仙女来说,武当山小师叔祖方明壑,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神仙之流。没有可能一说,方明壑就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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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敬云八年,说来方明壑与邓瑶同岁,只小上月余。
那年,武当派的掌教真人还是上上任的道虚真人。
那年,道虚真人仰望苍穹,然后发现在东方天之角有隐星闪烁,大道黄龙孕育其中,似乎在隐晦暗示着什么。这样的天象,往往是贤人降世才会出现。
道家喜追,于是道虚跟着天象的指引,最终在南疆不归林里面,道虚拨开层层密林找到了刚刚出生,牙牙待语的婴儿。在婴儿身边,有两只仙鹤张开翅膀,保护着婴儿不受红尘滚滚的侵害。
“嘎、嘎!”
这两只仙鹤见到道虚以后,对他点点头,便飞向了青天白云间。再之后,天象黄龙消失,夕阳余晖照下,落在婴儿的笑脸上,他在笑,他这辈子都没有哭过。
是夜,星空如洗。
道虚数着星星,拍打着襁褓轻哼歌谣,忽然心中一动生了明悟——道虚笑了笑,笑声轰动金顶,传荡至整个武当山!!道虚在笑声中归墟,驾鹤西去,只匆匆忙收下了婴儿作为衣钵弟子,传下了1087本道藏书籍。
只来得及做一件事,给婴儿取了个名字:
“你随我姓,姓方。这天地朗朗,不知明壑,既然你是伴着仙鹤出生的,此后仙鹤飞山、白云过马,你的名字便叫做方明壑。”
因是上上任武当掌教的弟子,所以方明壑年轻归年轻,但是辈分特别高。整个江湖武林除开些许老不死,几乎所有的门派掌教都是方明壑的弟子辈,三代弟子如邓瑶,更是师孙辈。
见了面,都要对方明壑行礼叫声“师叔”才行。
不过很奇怪,武当山的家教历来都是极好的,中原的规矩和礼仪也是极完善的——可是为什么,偏偏这理应是个德高望重小前辈的方明壑,长大以后熟读1087本道藏倒背如流,却长成了个江湖人尽皆知的败类混蛋呢?
是的,方明壑是混蛋,一个直接影响了武当派在中原武林风评的绝世败类稀有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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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瑶听见了师姐语气中的不愉,静了静,等到师姐不再那么气恼了才开口,将话题引开:“师姐,我听说华山的梅花开了。”
“梅花?可是现下才九月,哪里有梅花?”
“华山高绝,常年鹅毛白雪覆盖,所以华山的梅花九月就开了。师姐,前年我们在华山上见过的,味道清雅,好闻的很。”
“哦,我知道了。”
林殊辞知道,师妹说的不是梅花,而是另外一件事情,一件足矣再次让整个江湖都轰动的事情——华山论剑!
这次论的那把灵剑,是藏在洗剑池里面整整二十四年,忧郁度日的稀世宝剑,是华山派最珍贵的那把剑。
灵剑名唤香风,据说若不是烛钩大师以命相抵,施展听剑法的话,这把灵剑根本不可能出世。它是从前李香香的佩剑,李香香死后,再无认可的主人,一直藏在洗剑池底下养着。
如今瓦剌犯京、战事欲催,怎么看,这场华山论剑的时机未免太巧了一些。
因而心里面有谱的人都清楚,华山派这是在借论剑的名头,联系各门各派间的关系,众志成城,共抗北蛮。
华山剑帖送到了江湖上有人的地方、有纷争的地方,日子定在了10月15日,正好是一个月后,那天也是个月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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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辞想了想,说道:“师妹,能不能去华山还是要看掌教先生的意思,你我都要听从安排,不得擅自行动。”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邓瑶有些低落,说道:“师姐是首席弟子,多半能去得,而我出了两年前那档子事儿,多半是去不得。所以我想说,师姐到了华山可要为我折些红梅,制成花茶带回来。”
又嘻嘻笑道:“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欢香味了,华山的梅花香我惦记了好久。”
林殊辞道:“事情尚未有结论,你说这些做什么?不过,这些事情我定然记得,你就不要忧心了。”
“哪有?师姐,我没有忧心。”
“嗯嗯嗯,没有,你说没有便是没有。”
帘仙站在一旁。
初初见面,月华如洗,帘仙只瞧了眼便被邓瑶的清雅气质迷了个三荤五素,人事不分。此时两姐妹商议好了梅花的事情,林殊辞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迷迷糊糊间,帘仙瞧见了林仙子嘴角那抹笑亦非笑的吃味,顿时惊醒——自己此时代表的可不是自己,而是整个崆山派啊!!可不能出洋相。
“在下崆山派帘仙,见过邓瑶姑娘。”
醒过来,行了礼,帘仙见到地上还有一人,皱眉,有些于心不忍道:“地上这位可是武当派的道兄?哇,之前没瞧个清楚,现在看这位道兄身上的伤势可真严重,必须要立马得到医治才行。”
又义正言辞道:“两位姑娘身纤体弱,在下是个粗人,就由在下背着他回到沧澜馆就医吧!我记得路,武当派也有钱,付的清治病的钱,不怕赊账。”
林殊辞笑嗔,扫了眼帘仙脸上的怪异神色,弹了三根银针刺进青桐的身子里面,笑道:“你是想好心,还是想回去照顾你的亲亲师弟?”
旁边,邓瑶有些天真无邪:“我听说崆山派的男人都喜欢男人,这是真的假的?”
帘仙脸色微羞,慌乱道:“假的、自然都是假的!”
林殊辞道:“我不信。”
“师姐,我有些相信。他的心跳声很静,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呃,林姑娘不信也得信,我们崆山派是名门正派,正直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