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恬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理好自己婚纱上的褶皱,重新端坐回座位上,满意的看着叶亦欢发动车子,她们也渐渐地融入了车流。
然而没过多久,申恬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并没有走回酒店的路,反而是以逆行的方向一路加速驰行。
“叶亦欢,这不是回酒店的路。”申恬看着外面一辆辆车以和他们相反的方向飞驰而过,提高嗓音道“叶亦欢!送我回酒店!这不是回去的路!”
叶亦欢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的车速很快,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甚至有着鲜见的决然。
大雨果然下的很快,转眼间片已经是雷声大作,鞭炮般的雨点拍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犹如年炮,路上的车纷纷亮起了远光灯。
挑这样大雨瓢泼的日子结婚,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嘲讽的牵了牵唇角,又将油门踩下去几分。
骤然而下的大雨再加上她又是逆行,往来的车辆唯恐避之不及,一时间雨声夹杂着汽车鸣笛的声音,眼前的雨刷不停地摆动,让申恬整个人都处于极度惊慌之中。
她很快就开出了市区,转而上了通往榕城的国道,她也渐渐的放慢了车速。
申恬看着叶亦欢放松了警惕,瞅准了时机,劈手便去和她抢夺方向盘。
她被申恬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去掰她的手指,然而申恬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提高声音强调道“叶亦欢,放我回去!你知不知道婚礼被毁了会给凌家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只知道放你回去一定会毁了凌南霄!”她咬紧了牙,仍然牢牢地握住方向盘,用尽全力想从申恬手上夺回来,
两个人争夺地激烈,方向盘在撕扯中开始偏移,鲜红的玛莎拉蒂在公路上一阵横冲直撞,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挡风玻璃上,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申恬见自己渐渐趋于弱势,情急之下伸出尖利的指甲在叶亦欢的手背上抓起来“叶亦欢你疯了!你松手!快松手!”
她的手背被申恬抓的鲜血淋漓,索性扑上去抱住方向盘“不可能!就算今天我死了,我也不会让你们结婚的!”
申恬越来越激动,嘶吼着和她争抢,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一辆罐车已经渐渐到了视野中。
“啊……”申恬瞠大眸子,惊声尖叫“踩刹车,叶亦欢!快踩刹车!”
她条件反射般的去踩刹车,却发现完全没有反应,怔愣过后她把刹车踩到了底,却依旧没有任何效果,只是向着前方直直的冲去,眼见大罐车逼近眼前,大雨混杂着气罐车惊慌的喇叭声,叶亦欢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就在气罐车距离她们不到十米的地方,叶亦欢猛地将方向盘往相反的方向拧去……
天旋地转的一瞬间,她感到了自己的身遭受到了猛烈地撞击,周身都传来了惊心的痛感……
额角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了下来,她抬起泛着黑的眼看了外面一眼,雨刮器还在挡风玻璃上机械的工作着,外面是噼里啪啦的雨点声,雷声,还有车的警报声。
“阿霄,救救我……”
她张了张嘴,又呢喃了一遍,“救我……”
失去知觉的前一秒,她竟轻轻地笑了。
这样也好,她宁愿和申恬同归于尽,也不愿让她和凌南霄在一起。
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她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明明麻醉还没过,她却醒了。
脑子混沌不堪,耳朵还阵阵嗡鸣,走廊上到处都是人,医生,家属,记者,警员,周围人声鼎沸,喧闹极了,纵然是那么吵的情况下,她仍然能准确无误的分辨出凌南霄的声音。
“你说什么?植物人?不可能……今天是我们的婚礼!她怎么能出车祸,一定是你们弄错了!是你们弄错了!”
他的声音颤抖不已,当中充满了悲恸和难以置信,叶亦欢侧了侧头,循着声音看过去。
凌南霄穿的还是他的结婚礼服,一身白色,英挺无双,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和她记忆里长身玉立的少年一样俊朗。
只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她记忆里的笑容。
有人发现叶亦欢醒了,惊喜的叫了一声“叶小姐醒了?医生!医生!快来……”
凌南霄闻声阔步向她走来,停在她的病床榻前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锋凌厉如刀。
叶亦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下一秒,凌南霄的眼中瞬息万变,伸手将她从病床榻上拎了起来,冲着她嘶吼起来“开车的是你吧?是你害了她?叶亦欢,她成了植物人,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叶亦欢被他摇的眼前泛黑,几欲呕吐,凌南霄紧紧地攥着她的衣领,盯着她被划伤的脸颊,惊痛的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围没有人敢上前去拉他,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噤了声,叶亦欢几乎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片刻后,有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对着人们声音低沉的宣告。
“病人已经怀孕十二周了,很抱歉,胎儿没有保住……”
凌南霄的眼睛像是一盏被狂风卷灭了的烛火,瞬间暗了下去,他拎着叶亦欢的衣领轻轻一松,她便摔到了地上。
医院的地板那么冰,这一刻,叶亦欢终于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叶小姐,你的右手在车祸中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右手中枢神经和肌腱受损,恐怕以后无法再过量的工作或使用右手。”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惊愕的看向面前的医生,声音颤抖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右手,从此以后……废了吗?”
“由于你的救治不够及时,所以导致了这种结果,我们的建议是你以后尽量可以避免右手的使用,因为你的右手现在的承重力只有五岁小孩的力气。”
医生冰冷的话语第一次让她感到绝望,她抬起手试图去抓桌上的杯子,然而她握住杯子还没能拿起来,透明的玻璃杯就已经脱离她的掌控,掉到地上摔得稀碎。
她看着自己包的像粽子一样的右手,终于忍不住恸哭起来,“不可以,我的右手以后还要画图的,我的梦想还没实现,怎么能没了右手……医生,我求求你,我求你救救我,我的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叶小姐,你冷静一点,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身可以是完整健全的,可现在事已至此,你不如学着去用左手工作或生活……”
“你让我怎么冷静?我是个设计师,我的手就是我的一切啊!”
那是那一年的秋天,她坐在病床榻上,拖着自己已经废了的右手,抱着被子厉声恸哭,在她活了二十多年的记忆中,她从未有一次哭的这样凄厉而又绝望,就连母亲去世,她都没有哭的像那一天那样厉害。
就像是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却又被无情的判了死刑一样,她甚至连自己最后的一线希望都被那场车祸剥夺而去。
没有人知道珠宝设计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她的梦想,更是她母亲的梦想。
她想要代替母亲林晓君成为最顶尖的珠宝设计师,更是因为她曾经答应过一个人,她一定会走上阿多尼斯设计赛的领奖台。
可是,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相信我,申恬不是真的爱你……”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她死……”
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发之间,她一直在哭,明明脑子昏沉不已,明明都已经过去了,可是她却又像把所有的噩梦都经历了一遍,那样清晰,那样刻骨,又那么痛。
“不要,不要……”
后半夜的时候,凌南霄拉着她的手趴在床榻边睡着了,他睡得不熟,察觉到她的挣扎和恸哭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她哭得很厉害,眼泪纵横在苍白的几乎吓人的脸上,眼睛明明紧紧地闭着,就连眉心都紧紧地拧在一起,可是却像是在经历什么剜心削骨的遭遇一样,痛苦的摇着头,不停地呢喃呓语着。
“怎么了?叶亦欢!你做噩梦了,醒醒!”
凌南霄听不清她在呢喃什么,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出来,就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一样,每一下都是重击的疼,他手忙脚乱的去给她擦,却怎么也擦不完,最后索性俯身吻住了她的眼。
童话故事里,王子轻轻地吻了公主,打破了巫婆的诅咒,唤醒了公主。
他不期望能吻醒她,只希望能吻住她的泪,让她不要再哭。
他不知道吻了她多久,唇间全都是她苦涩冰凉的泪水,慢慢的流回心底,浸湿了他的心。
叶亦欢终于慢慢镇定下来,她还是睡着,却似乎从噩梦中脱离出来了,眉心也渐渐地舒展开来。
可是高烧就是忽冷忽热的,前一秒她还觉得浑身子上下像是有火在烧,后一秒又冷的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窟一样,冻得直打哆嗦,嘴唇都在颤抖。
凌南霄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夜班大夫又不在,他懊恼的咬了咬牙,只好脱了鞋又脱了外套和衬衣,将她贴向自己光果的胸膛,试图给她一丝温暖。
高烧是盖的,凌南霄把她抱在怀里,滚烫的温度就是想抱了一团火炉一样,烧的他心口都在发疼。
可是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嫌弃或是厌烦,反倒是有着无尽的心疼,心疼她此时的难受与病痛的折磨。
若时光静止在此刻,便是天崩地裂,他似乎也一点都不觉得遗憾。
那时的凌南霄还没能意识到,当时他的怀里就抱着他的全世界,当有一天他亲手将她推离,他方才明白,她带走的不是他不稀罕的感情,而是带走了他整颗心。
第二天清晨,凌南霄是被查房的护士叫醒的。
叶亦欢高烧迟迟不退,还需要挂水和打退烧针,其他的就需要家属的看护和帮助。
叶亦欢发病虽然很急,但是因为送医院比较及时,所以病情控制得好,血压和心率都没什么问题,也不需要带呼吸器,只要先退了烧清醒过来就好了。
医生来复查之后总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叶亦欢虽然还是昏迷不醒,可是肺炎已经转好了,只不过仍然是高烧加重感冒。
将近两天的高烧让叶亦欢整个人都已经快脱水了,嘴唇干的不像话,实习的小护士看不下去,小声的提醒凌南霄,“先生,您应该多给您太太进行水分供应,得给她喝点水才行。”
经护士这么一提醒,凌南霄这才反应过来,又手忙脚乱的接了温开水回来,将叶亦欢扶起来半靠在他胸前,把水杯递在她唇边喂水。
他从小到大也没照顾过人,哪还能意识得到此时的叶亦欢根本无法进水,一时又焦又燥,抬起头无助的看向护士,“怎么办?”
“柜子里有吸管,您试着用吸管给她喂一下。”
一口一口的也不知道进行了几次,直到一杯水都喂完了,他看到叶亦欢的唇上终于湿润了一些,这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她。
一旁的小护士被他这样毫不避讳的举动弄得早就已经羞红了脸,转身忙乱的去找输液器,将液体挂好准备给叶亦欢扎针。
实习的小护士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子上,就连给叶亦欢输液的时候都要偷偷瞄他两眼,叶亦欢人本来就瘦,手背上的血管不好找,再加上实习的护士手法生疏,扎了几次都没能扎进去。
眼见着叶亦欢的手背都青了,凌南霄心疼又气恼的对着护士喊起来,“你到底会不会扎针?叫你们护士长过来!”
小护士只见得他英挺无双,气度不凡,对老婆又关爱有加,哪知道他发起火来也是燎原之势,吓得脸色倏地一垮,瞬间红了眼眶,委屈的跑出去找护士长。
到底还是护士长的手法娴熟,扎上皮筋从叶亦欢的手背上拍了两下,找准血管就扎了下去,又快又准。
调好了输液器,护士长带着哭哭啼啼的实习护士离开了病房,这一上午才算消停下来。
凌南霄遵照医嘱又弄了冰袋给她物理降温,再加上病房里的空气不流通,他还要每三十分钟就开窗通风一次,开窗前还要事先把叶亦欢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以免她在受到冷风侵袭加重病情。
如果严格算起来,叶亦欢可以说是他长到三十岁为止照顾的第一个人,即便是对申恬,他也没有这样尽心尽力的照顾过。
他给申恬配了最好的医生和护工,事无巨细自有这些专人来做,更何况申恬是个植物人,不需要他做任何事。他虽然和申恬发生过关系,可是在那之后却一直没有过更亲密的举动,擦身这样亲密无间的事,他也都交给护工杨姐去做,自己顶多就是偶尔给她擦擦手,换个花什么的。
可是对叶亦欢,他却想一切事情都亲力亲为,不放心把她交给任何一个人,要不是因为他不是医生,他甚至想把输液打针这种事都包揽过来,就不会发生上午那种事了。
由于医生交代了要补给营养,所以凌南霄又特地给蒋静心打了个电话,让她炖一锅鸡汤送到医院来。
一听说是医院,蒋静心以为他是炖给申恬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正好赶在中午饭的时候送了过来。
然而到了医院她才发现自己精心炖出来的鸡汤竟然是给叶亦欢的,站在病房门口气的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你让我炖鸡汤,就是炖给她的?”
看着凌南霄神色专注的把鸡汤里面的骨头和菜都挑出来,蒋静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站在门口指着病床榻上不省人事的叶亦欢气急败坏道。
凌南霄抬起头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您喊什么!这里是医院!”
“你如果早说是炖给她喝的,我才不会动这个手!”
蒋静心才不是能管叶亦欢的人,别说她现在昏迷不醒的躺在这里,哪怕是她下一秒就倒在她面前,蒋静心也能面不改色的扭头就走。
凌南霄一心都在那碗鸡汤上,叶亦欢现在无法进食,他只好用喂水的办法依法炮制的把鸡汤哺给她。
蒋静心看着自己的儿子竟然嘴对嘴的给叶亦欢喂汤,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指着凌南霄张口结舌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告诉妈妈,你爱上这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