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邢漠北变得比以前要喜怒无常的多,她时常捉摸不透他的脾气,只能对其听之任之,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反驳和拒绝的余地。
一直到第三天,她脚上的扭伤已经好了很多之后,她便提出了想回去拿一点随身物品,邢漠北犹豫了一下才肯放她出门,但是也只给了她半天时间,好像生怕她一溜烟跑了似的。
其实乔以薇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她在这个城市没有朋友,唯一的亲人还躺在医院里,她最牵挂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妹,所以第一时间就去了医院见蔓蔓。
只是她并没有留意到那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黑色卡宴。
重遇之后,邢漠北从来都没有问过她自己的问题,不知道她这八年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也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于他来说,这些似乎早就已经无所谓了,或许最初的时候他还想要知道这些,可是时间久了,他渐渐也就看淡了。
反正她已经走了,当初离开的原因已经变得毫无意义,而她过着怎样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关系。
可忽然有一天他发现不是这样的,无论过了多久,他再想起当初相爱的时候,他还是会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走,而在看过她形销骨立的模样之后,他对她这几年来的生活也就有点好奇。
南江别墅到医院的路程很远,乔以薇转了三站路才到医院,邢漠北跟着她都有点没耐心了,他真是搞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辗转这么多路,就只为了要省那几十块的打车钱。
她在车站等车的时候,他就一直停在后面看着她,有好几次他都耐不住性子想要放弃跟踪她,后来硬是忍着烦闷的心,跟在公交车后面绕了大半个榕城。
其实他很想冲下去将那个在站牌下望穿秋水的女人拉上车,然后抓着她好好问问她为什么看上去这么拮据,可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一直跟在她身后。
乔以蔓住的医院并不算很好,在榕城只能算是个二流医院,在整个京都几乎就是三流的,但这已经是乔以薇能负担得起的最好的,好在这家医院针对蔓蔓的病情还是比较专业的,所以才一直在这里就医。
看着乔以薇走进医院的身影,邢漠北坐在车里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晦暗的眸色中也染上了一丝复杂,其实他大概也能猜出来她来这里的目的和原因。
“没事的,我能应付得来。”她还是不想跟妹妹说她是用身作交换,才有了这样的机会,避重就轻的说道:“不过我最近也许不能经常来看你了,你知道……他那边很需要,所以你在医院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和他的关系缓和一些之后再来看你。”
乔以蔓拉住她的手,有些感慨的笑了笑,“我没事啊,姐,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这病一天两天也死不了,你尽管去吧,不用管我的,好好跟孩子多亲近,把错过的母情谊都补回来,有机会的话,带孩子来看看我,我还想听他叫一声‘小姨’呢。”
如果不是因为她,姐姐也不会错失了自己的幸福,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感到内疚和抱歉,能看到姐姐和孩子相聚,她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乔以薇含着眼泪点头,俯身拥住她,“嗯,我一定带他来看你,你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接受治疗,不要到处乱跑,明白吗?”
姐妹俩又拉着手说了好一阵的话,乔以薇把事情都跟她交代了一遍,后来又去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询问了一下,一切都交代妥当之后,这才离开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之后,她又回了一趟出租屋,其实她也没什么东西能拿的,这些年她不注意穿戴也不注重打扮,生活的压力已经让她丧失了所有的热情,能相安无事的生活,她就已经很庆幸了。
出租屋离其实也没什么之前的,她只不过还有一些随身衣物要取回来,还有那一条价值连城的宝石项链。
她在医院和蔓蔓说话的时候,邢漠北仍然一直等在医院对面的车上,后来又一路跟着她去了出租屋。
他从小到大的生活优渥,虽然也参加过捐赠活动,见过许许多多的疾苦人民,可大约是因为没有真正体会过,所以他心里还是觉得这种日子距离他遥远得很。
然而当他跟着乔以薇出现在那片堪比棚户区的出租屋时,他才发现了自己心里的不痛快,曾经被他捧在手里的女人,却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还带着一个重病在身的妹妹,这样的事实太真实了,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他忽然有些后悔今天要跟着她,如果不知道她的生活情景,或许他还能狠下心来折磨她,可他偏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来,让他渐渐的有些动摇。
邢漠北站在楼下看了很久,从日暮西斜一直到华灯初上,破败的旧楼上已经亮起了点点家灯,远处也有饭菜的味道飘散出来,万家灯火的情景却让他愈加的心烦意乱。
他抽完了一支烟,抬头看着乔以薇家的灯灭了,估摸着她大概一会儿就要下楼,这才钻进车里发动引擎离开了。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却观察过她的生活,他不愿心软,也不愿同情她。
无论她这些年过的有多么艰难,都改变不了他要给她报复和教训的想法。
清晨七点多的时候,乔以蔓便准时醒过来了,姐姐要开始她自己的新路程,不能再常常陪着她,她也需要找点事情做,不能每天都呆在医院里。
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看着放在卫生间的那三个假发套,想了想,最终还是戴上了最常戴的长直发。
当年她在日本偶遇许晨的时候,病情还没有那么严重,那时候化疗也不像现在这样频繁,所以还是拥有一头黑直顺滑的长发,迎风飘逸,泼墨如瀑。
后来因为化疗的原因,她的头发掉的越来越厉害,她不想亲眼看着头发一天天的掉光,所以干脆一横心把头发都剪了。
她剪头发的那天,就连理发师摸着她的头发都说太可惜了,她从来不加人工修饰,发色纯黑自然,只可惜一剪子下去就什么都不剩了。
从医院出来之后,乔以蔓先去银行取了一些钱,又去超市买了很多生活用品和零食,坐上公交车去了榕城郊区。
她的生活已经很枯燥了,每天剩下的好像就只有躺在床榻上等死,后来她不想再过的如此颓靡,所以便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没有工作,没有学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好像就是她的手还算巧,刚好隔壁病房的病友母亲开了一家小小的手工艺品店,熟络之后她便接了一些零活,也能赚一些微薄的生活费。
乔以蔓算得上是真正的心灵手巧,那些珠子绳子,经她的手那么一摆弄,便成了漂亮的手链,各种的花结对她来说都是信手拈来,十分简单。
所以她的手链饰品之类的小玩意儿总是很受欢迎,隔壁的阿姨也很照顾她,进货回来的原材料都不收她的钱,成品卖出去后还会多给她一部分小费。
她们姐妹都遗传了父母最优秀的能力,姐姐聪明伶俐,是当之无愧的学霸,而她则遗传了母亲的贤惠灵巧,手工做的特别好,所以她当年一度很想成为一位服装设计师,只可惜上天没给她这个机会。
公交车到了终点站后还要走上一段路,乔以蔓提着两大袋子东西并不方便,郊区外面有点荒凉,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幢红砖白瓦的小楼,又将袋子拎了拎,加快步伐向小楼走去。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几个大大的铁牌子写着五个大字“慕家福利院”,她刚走到大门口,有几个欢天喜地的声音就叫了起来。
“小乔姐姐来了!”
乔以蔓笑了笑,几个孩子打开大门跑了出来,年纪大一点的两个懂事的接过她手上的袋子,年纪小一点的就围在她身边糯糯的叫着“姐姐”。
她抱起其中一个只有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又牵起另一个男孩儿走向屋里,一边走一边询问着他们的近况。
她在这里已经做了两年多的义工了,在医院里太闷的时候,大多都会来这里看看这些孩子,陪着他们做游戏,帮助老师们上课。
慕家福利院并不是一家很大的福利院,只是几个退休的老教师和社会上年轻的志愿者一起办的小孤儿院,条件不是很好,孩子大多都是一些弃婴,有些甚至带着天生的疾病和残疾,身世很可怜。
因为孩子本身的原因,有钱人收。养孩子通常都不会来这里,老师和院长的收入也很微薄,只能靠着社会上一些所谓的爱心志士的捐赠来维持福利院的日常生活。
乔以蔓做手工赚的钱基本都分成三份,一份用作治疗,一份给了姐姐,另一份则全部都捐给了福利院,或者是帮孩子们买文具之类的。
她领着一群孩子刚走进教室,院长看到了便立刻招呼她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小棠快下来,小乔姐姐身子不好,怎么能让她抱着呢!”
被叫做小棠的女孩不高兴的撅了撅嘴,慢慢腾腾的从她怀里爬下来,跟伙伴们一起去看她带来的吃的了。
乔以蔓对着院长笑了笑,“没关系的,我最近好多了,抱她还是绰绰有余的。对了……小棠治病的钱,筹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