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七天了。
从凌南霄那天说了离婚后,他就转身离开了家,之后的七天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那天签下的“半年之约协议书”还被她悉心保存在钱包里,可他连第一条都没有做到,甚至直接否定了它,如今看来它已经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而她则是那个讲笑话的小丑。
叶亦欢神色黯然的解了指纹锁,屋里又恢复了一室空寂,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温馨甜蜜,她那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建立起来的幸福,就这样在顷刻之间被攻打的片甲不留。
她的幸福果然只是镜花水月,她甚至还来不及仔细观赏,只轻轻地一触就碎了。
她扯了扯嘴角,苦涩的笑了笑,走上楼去换衣服。
那天凌南霄走时只带走了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他的西装配饰仍然被码的整整齐齐的放在衣帽间里,一切都维持在他拂袖而去的那一天。
可是他已经扔下这个家离开了。
叶亦欢给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简单的吃完就去睡了,她最近太累了,忽上忽下的心情起伏已经让她有些不堪重负,她甚至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而另一边,凌南霄在离开家后并没有去医院,反而是住进了公司里的休息室里。
那天他在整理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唯一的想法都是离开家就去医院里,申恬的病房里有一个小单间,之前是给照顾她的护工住的,后来杜梓涵回来了,就一直住在那里。他当时想的是自己住进去,也方便照顾申恬。
可是当叶亦欢松开他的手臂,他拎着箱子走出家门的时候,他忽然又反悔了,最终还是回了公司。
究竟是为什么临时反悔,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清楚。
申恬的病情得到了稳定,他也从家里搬了出来,想要静下心来和叶亦欢好好谈一谈离婚的事宜。
休息室里,杜梓涵一边为他把新的床榻单铺好,一边随口道:“姐夫,你每隔两天就要换一次床榻单吗?”
自从杜梓涵知道了他和叶亦欢分居,来他办公室的频率就直线上升,甚至提出了帮他整理休息室的请求。
于凌南霄来说,杜梓涵收拾或是助理收拾,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反正都不用他动手,所以杜梓涵提出这个请求时,他没怎么犹豫的就答应下来了。
在杜梓涵看来,这是凌南霄默许了她可以走近他生活空间。可在凌南霄的认知中,他不过是把杜梓涵看做了和清洁大妈一样的身份而已。
凌南霄正在外面外面办公,听到她的问话,头都没抬的“嗯”了一声。
他一直有中度洁癖,诸如床榻单睡衣这种贴身的纺织物一定要两天换一次,超过三天他就会觉得不舒服。
在公司的时候有助理替他料理这些闲杂琐事,而在家里的时候,这些家务一直都是叶亦欢在做,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一床榻双人床的床榻单洗起来有多么的麻烦,叶亦欢也从来都没有跟他抱怨过,反正两天后床榻上用的总是另一套干净的床榻单。
而杜梓涵听了他的回答,低声抱怨了一句,“那得多麻烦啊。”
她的声音很小,可还是传到了凌南霄的耳朵里,手上的笔蓦然一顿,他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复杂。
杜梓涵为他换好了床榻单,抱着旧床榻单走出休息室,思忖了一些,小声问:“姐夫,你和叶亦欢分居,是不是要离婚了?”
不知哪天起,杜梓涵的称呼从“亦欢姐”变成了“叶亦欢”,就连说起她的语气,也不像从前那么忌讳了。
凌南霄不喜欢别人一再干涉他的私事,听到杜梓涵这么关心他离婚,也只是蹙了蹙眉,不耐道:“不知道,还没定。”
杜梓涵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听说你给她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这个女人真是不识抬举,要是我,都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正在签名的笔用力在文件上划出一道痕迹,凌南霄低垂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反感和凌厉,再抬头看向杜梓涵时,眼里早已没了之前的温柔宠溺。
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的,他阴沉着脸色便下了逐客令,“出去,我还要工作。”
杜梓涵只当他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笑嘻嘻的嗲声道:“那我就走啦,姐夫再见”
凌南霄看着她步履轻盈的消失在门口,手上的万宝龙钢笔也被他猛地一把甩了出去,狭长的眼尾布满阴鸷。
在其他女人眼里,他果然只剩下钱是有利可图的么?
“叶老师,有你的快递!”
门房的张大爷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喊了一声,冲着叶亦欢扬了扬手上的蓝色大信封。
叶亦欢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怨怼和失望,随即她走上去接过那个快递信封,勉强的冲大爷笑了笑,“谢谢您啊,张大爷。”
“不客气。”张大爷呵呵一笑,又好奇道:“不过啊,叶老师,到底是什么人给你寄得啊?这一周天天都有你的快递。”
叶亦欢扯了扯嘴角,随口道:“没什么,一些教学资料而已。”
张大爷看出了她不想多谈,也不再追问,只笑了笑便走了。
叶亦欢拿着快递信封回到座位上,拉开抽屉,拆都不拆的就将那个大信封扔了进去。
抽屉里已经攒了刚好七个信封,除了第一个被她拆开了之外,其他六个都是完好无损的就被扔了进来。
凌南霄真的是说到做到,从他离开家的第二天,叶亦欢天天都能收到一份快递,自她第一天拆开看了里面的内容后,后面的几天她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即便她不拆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对桌的杭璐探头看了她一眼她手上的快递,冷笑一声道:“丫凌南霄可是够有毅力的,天天给你寄这种东西,集齐七个都能召唤神龙了!”
自从第一天杭璐看了那份条件优厚的离婚协议后,每天叶亦欢接到快递她都能用不同的话来嘲讽凌南霄一遍,即便他听不到,杭璐也要暗暗咒他一次。
叶亦欢轻笑一声,神色薄凉道:“让他寄吧,反正我一份都不会签。”
杭璐想说何必这么坚持,可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叶亦欢在凌南霄的背后付出了这么多,甚至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得到,只要申恬那边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就扔下她,换做别人恐怕也难以释怀。
都说是当局者迷,可杭璐没有经历过叶亦欢的事,又怎么能那么坦然的劝她放手,反倒显得她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乍响,叶亦欢拿起来看了一眼,“霄”字跳动在屏幕上,刺痛了她的眼睛。
真是讽刺,两年中他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面对离婚的时候她却频频能接到他的电话。
叶亦欢拿着手机走向外面,漠声道:“什么事?”
“给你寄的东西,你签没签?”
他的声音很淡,叶亦欢心底一阵揪痛,却仍然冷冷的说:“我说过不会签的。”
“我就在你学校外面,你现在出来。”
他命令般的语气让叶亦欢一滞,她随手挂了电话,走向外面。
他当真是一分钟都等不了,甚至都已经找上门来逼她了。
彼时凌南霄的车正停在学校对面,他就靠在车上,环着手臂打量着这所建筑考究的贵族小学。
他很少来她就职的这所学校,每一次来也都是匆匆的看一眼,接了她就走,他只知道这是榕城出名的贵族小学,可是今日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这所学校比他想象的要奢华得多。
他从小到大上的也都是重点学校,可大多都是一些公立的省重点,建筑设计和这个贵族小学比起来真的是差远了。
他自然也知道现在就业形势有多么紧张,在京都这个一线城市里,幼儿园都要的是博士毕业生,叶亦欢能进这所小学,说明她是有能力的。
叶亦欢隔着马路就看到他长身玉立的模样,直到走到他面前,两人才发现了各自的区别,一个星期不见,他依旧英挺无双,可是她却憔悴了许多。
她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不仅自嘲的笑了笑,没了她在身边,他应该过得很不错吧,果不其然,到头来难过的只有她一个人。
其实叶亦欢并不知道,凌南霄从家里搬出去之后不知怎的就患上了失眠,每天都得要后半夜才睡得着,今天精神头之所以这么好,是因为他昨夜喝了两杯红酒,把自己灌醉了才早早睡着的。
他已经连着给她寄了一个星期的离婚协议,可是每一份都像石沉大海一样杳无音讯,她不给他回电,也不去公司找他,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能淡定的那个人反倒成了他,在经历了一周的拉锯战后,他终于还是主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凌南霄看着她眼窝下的青影,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蹙眉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你想怎么样。”叶亦欢毫不畏惧的迎视着他,“你每天要给我寄这种东西,还要去医院看望申恬,凌总可真是有闲情逸致,难道都不用工作的吗?”
她的话里带刺,隐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和他针锋相对。
她的尖锐让凌南霄愣了一下,随即讥诮道:“几天不见,你又牙尖嘴利了不少。”
“都是托凌总的福,让我也变成了令人讨厌的样子。”
她的神色淡淡,可是话里话外都充满了怨怼,凌南霄的眉宇不禁蹙的更深,“叶亦欢,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不要再做无畏的抗争,早点离婚早点结束吧。”
“你想怎么结束呢?”叶亦欢平静的看着他,“给我车,给我房,给我钱,这些东西就想把我打发了吗?”
凌南霄眼神晦暗的看着她,“那你想要什么?”
叶亦欢不屑的嗤笑一声,“你给我的这些东西,我一样都不缺!既然凌总开了口让我自己开条件,不如把你阿达玛斯总裁的位置让给我,或许我会考虑考虑。”
她好歹也是名门出身,不论现在和那个所谓的家关系如何,可她也没有落魄到靠人施舍房子和钱的地步。
凌南霄果然被她激怒了,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叶亦欢,你别不识好歹!”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是谁不识好歹!”叶亦欢仰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既然你这么想离婚,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也许我还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别忘了,现在是你在求我!”
“叶亦欢!”
她的名字几乎是被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凌南霄的火气已经烧到了临界点,只要她再说一句话,他或许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如果你做不到这样,那你就给我半年的时间!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如果他还愿意给她半年时间,那么这半年之内,她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她说完这句话便准备走,无奈凌南霄还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叶亦欢声色俱厉地低喝道:“放开我!”
凌南霄仍然神色复杂的攥着她,他自是知道她的坚持,很早以前他就了解过了,可是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她比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还要坚韧得多。
叶亦欢只看到他皱着眉攥着她,情急之下张嘴咬在他的虎口之上。
凌南霄只觉得手背上传来一阵锐痛,下意识的挣脱了叶亦欢的手,她顺势往后一退,险些摔倒在地,站定后才对他决然道:“凌南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她的眼神那么纯粹,凌南霄还没来得及深究,她已经转身跑向学校,飞快的融入了车流之中。
他站在她的身后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早已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
凌南霄用力攥紧拳头,俊俏的脸上复杂而阴郁,转身一脚狠狠地踢在车轮胎上。
这个女人总有将他逼到绝境的办法!
“再给她加百分之一的股份,我名下还有五百万的基金也都划到她名下,车……她不怎么开车,不过还是把那辆玛莎拉蒂车给她吧,对了,你在后面备注一下,给她配一个好一点的司机,她对汽车有阴影,最好是一个经验比较老道,开车稳一点的……”
凌南霄的办公室里,孟靖谦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好友,终于忍不住把手上的平板往桌上一扔,郁结道:“你确定你要和她离婚?”
凌南霄头也没抬一下,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又道:“你少废话,接着记,还有陶然雅居那套房子,也都给她了,另外我每年会付给她三百万的赡养费,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是落下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虎口上那道浅浅的齿痕,那天叶亦欢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等他回去后才发现都已经渗出了血。
他想大概是自己给她开出的条件还是让她不满意,没有足够的惑力。于是干脆让孟靖谦重新起草了一分新的离婚协议,把一切对她有益的条件都加了进去,尽量能保证她三十年之内的生活衣食无忧。
孟靖谦仰头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沙发上,无奈的看向他,“你陶然雅居那套房子现在少说也得值八百万,再加上你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你离个婚起码把五千万搭进去了,你确定你要离婚?”
不说别的,单说阿达玛斯百分之一的股份那都是一个难以估量的数字,近两年阿达玛斯在亚洲珠宝企业中一直在走上坡路,前景一片大好,就连凌振霆作为公司最大的董事长,手上也不过拿着8%的股份,凌南霄自己也不过持有股份,他居然一下就给了叶亦欢1%。
凌南霄垂眼想了想,复又蹙眉看向孟靖谦,“你说五千万是不是有点少?京都那些个豪门贵胄哪个离婚不是得把家产分掉一半,我要不要再给她加点什么?”
“老兄,我是说你这些东西已经够多的了!你只是公司的总裁,生杀大权掌握在你老爸手里,别说你没权利把家产分她一半,就算你有权利,你把家产分她一半,你是想把你爸气死啊!”
凌南霄烦闷的挥了挥手,“我这不是怕她不同意离婚嘛,所以我想多分她点东西,不至于让她弄得那么难堪。”
说到底,他们当初虽然没有大肆办婚礼,但是凌叶两家联姻的事情也在榕城传的沸沸扬扬,她到底也是叶家的女儿,纵是离婚,他也想让她有面子一些。
“你得了吧。”孟靖谦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她好歹也是华远集团的董事长千金,华远集团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榕城最早的企业之一,你觉得她会在乎你的钱?她要是为了钱和你结婚,就以她爸的手段,找个律师团就能把你杀的血本无归,她只不过是不计较这些而已!”
“那你说怎么办?”凌南霄心烦意乱的站起来走向窗边,“我给她的东西她不要,她想要的东西我给不起,你也说了,她是华远集团的千金,我只能一再的在财产上给她多加一些,让她离婚也离得风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