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梓涵的话更是让凌南霄烦躁不已,伸手拨开她的手,蹙眉道:“这事跟我提出离婚是两码事,不是说我和叶亦欢离婚申恬就能立刻醒过来的。”
“可是这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了啊!姐夫,你忘了我姐是怎么出事的吗?她是在你们婚礼当天出事的啊!她当时还有着三个月的身孕呢……那么小的孩子,连四肢都没有发育好,就化成血水没有了……”
杜梓涵声泪俱下的话果然让凌南霄想到了那天,想到了申恬一身素白的婚纱被鲜血染得触目惊心,同样也想到了医生宣告她流产时冰冷的语句。
凌南霄眉宇间的疲累和烦闷愈加浓烈,杜梓涵哽咽道:“姐夫,我姐以前就一直梦想跟你结婚,你们婚礼取消的第三天你就答应和叶亦欢结婚,这个我姐不怪你,可你忍心看她一直这样吗……”
“小涵。”凌南霄出声叫她,低沉的嗓音中充满了无力感,“你要知道,我和叶亦欢的婚姻关乎两家公司,我们不是像普通夫妻那样,说离婚就能离婚的。”
“所以呢?所以你就要看着我姐的器宦衰竭一直到死吗?”凌南霄的话果然激怒了杜梓涵,她向后退了一步,流着泪的脸上满是嫉恨和愤然,“我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就是被叶亦欢害的!她害得我姐变成植物人,害她失去孩子,现在还抢走了我姐最爱的男人!叶亦欢就是个疯子!她是杀人凶手!”
杜梓涵已然没了往日的温柔活泼,猩红的双眼和歇斯底里的模样几近疯狂。
凌南霄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狭长的眸子里染了一抹愠怒,“杜梓涵,我和叶亦欢的事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和申恬无关,更和你无关。不管叶亦欢曾经做过什么,但她的名字现在和我写在一张结婚证上,我可以骂她欺负她,并不代表别人也可以这么做。我看在你是申恬妹妹的份上,今天不和你计较,下一次,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辞!”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说了这种话,可是在杜梓涵骂她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却是站出来维护她。他想或许只是因为人性中的独占欲在作祟,毕竟任何人对自己的东西怎么厌恶都可以,却不许别人说一句不好。
杜梓涵被他这种低冷的气压震住了,凌南霄对她一向都是疼爱有加,即便她知道自己是借了申恬的面子,可是仍然深信自己在凌南霄眼里是与众不同的,可今时今日,他竟然毫不客气的警告她。她一时间竟忘了流泪撒泼,脸上挂满了泪痕,显得讽刺又狼狈。
可是她很快就反映了过来,倒退一步捂住脸呜咽道:“姐夫,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为了一个伤害了你孩子的女人……”
对于凌南霄维护叶亦欢这件事,杜梓涵看得很明确,这个男人的心现在已经有些倾向那个女人了,她再提出申恬的名字只能增加他的烦恼,倒不如说那个孩子更能打动他的心。
凌南霄果然被她的话触动了,沉默了一下,淡声道:“对不起,我今天情绪不好,跟你发火了。”
杜梓涵依然在小声地哭,“我没事,我只是为我姐不值,她现在成了这样,可是始作俑者却过得那么逍遥自在……”
她并没有把话说满,甚至留了一点空间,而这一点空间却也让凌南霄足够内疚。
凌南霄抬手按了按眉心,终于还是沉沉的说:“这件事,我回去会认真考虑的。”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凌南霄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忽然觉得自己乏累极了,脑子里乱成一团,没有一丝头绪,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找一个能给他一点点慰藉,能给他一些理解的地方,好好放空自己。
脑子里忽然涌上了一个恬静的笑脸,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回家,她就会从厨房探出头,浅笑的唤他,“阿霄,吃饭了!”
几乎没有过多考虑的,他转而驱车回了家。
凌南霄把车停好后,抬头看了看那扇属于他的窗户。已经很晚了,可是依然有一盏灯会为他亮着,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
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复杂,凌南霄终于还是上了楼。
凌南霄回到家等时候,叶亦欢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的饭菜用碗扣着,地上只亮了一盏昏黄的地灯。
他挂好衣服,轻轻地走向她。灯光映照在叶亦欢的脸上,她整个人蜷在一起,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就连睫毛都是浸湿的,就像是一个玻璃娃娃一样,一触就碎的样子。
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一个人独自哭着就睡着了?难道是因为他又放了她鸽子吗?
凌南霄心下觉得有些不忍,缓缓伸出手指想替她拭掉眼泪,可是在触碰到她脸颊的一刻却猛然停住了。
耳边回荡着杜梓涵声泪俱下控诉她的话,脑中也像是放电影一样,满满都是那天申恬满身鲜血的躺在病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样子,还有叶亦欢逼着他结婚的情景。
凌南霄用力攥紧停滞在半空中的手,蹙眉拍了拍她的脸。
叶亦欢猛地就从沙发上坐起来了,眼底还泛着红,看到他后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仓皇的别过脸,抹掉脸上的泪,垂着头低声道:“你回来了……”
“嗯。”他的脸色冷淡如霜,声音低沉的毫无感情,“你睡在这里做什么?”
叶亦欢擦了眼泪才又转过头,哑着嗓子说:“我只是有点累了,你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热。”
不待凌南霄回答,她就匆匆起身走向厨房,背影仓皇而无措,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
她好怕他又和她提离婚的事,最近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她不想在自己认为有转机的时候,突然被人掐断了希望。
凌南霄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由得蹙起了眉,出声叫她,“叶亦欢,我们谈谈。”
叶亦欢的脚步一顿,垂着头的背影有些寂寥。
终于还是到这一步了,不管她怎样恳求他,他们之间有了什么样的约定,只要是申恬那边有一点点变故,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奔向她。
眼眶蓦然一热,急忙抬起了头将眼泪逼回去,转过身对他凄凉的笑了笑,“你想谈什么?”
凌南霄转而走到餐桌前坐下,又点了点桌面,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上次在公司和你提过的,离婚。”
“就像我上次说的,条件随便你提。房子,车子,基金,股权,现金或者存款,只要是你想要的,随便你说,我会最大限度的满足你。”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却在叶亦欢的心上卷起了一场风暴。
她垂着头,眼泪就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可她还是极力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可是这些我一个都不想要……”
“叶亦欢!”他提高尾音叫她,瞥见她刺眼的泪光,又忍着火气将声调降下来几分,“这样拖着对大家都不好,趁早放手离婚,大家以后各过各的生活。”
他低沉的声音盛满了疲累,叶亦欢的眼泪也终于滚滚而落,不为别的,只因为他那句饱含沧桑的话。
叶亦欢攥紧了裙摆,眼泪一串一串的落下来,“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会给我半年时间的……”
空寂的屋里只有她小声抽泣的声音,隐隐的似乎还有她眼泪砸下来的声音,那么响,那么重。
“就当我从来都没说吧。”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到她落泪的模样,用最决然的话切断了她所有的希冀,起身准备去上楼。
“是因为申恬吗?”
凌南霄的脚步猛地一顿,她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看着他僵直的背影,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是因为申恬对不对?因为她,所以你就迫不及待的要和我离婚。”
他猛地转过头,眸光凌厉的凝着她,“你怎么知道?你去医院了?叶亦欢我以前警告过你,不要去医院打扰她……”
他甚至没有听她说原因就已经擅自定了她的罪,叶亦欢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眼泪从眼中滑出,滑进嘴里,那么苦涩。
“是你给我打电话时候,旁边有医生说话,我听到的。”
“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一次都没有。”她平静的叙述着事实,就像是再说一个无望的真相,“你为什么就不想想我那么做的原因呢?你以为那场事故中只有她受了伤吗?其实我也……”
“够了!”他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抖动的眸光里有一抹隐忍的痛楚,“叶亦欢,你的戏我看了两年,我已经看够了!如果两年前你没有逼着我和你结婚,或许我还会念及旧情,不至于像今天这么讨厌你,可是你两年前做出那种事,真的让我已经看透了你险恶的心!”
险恶的心……
叶亦欢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她笑得那么凄厉,犹如杜鹃泣血一样,眼泪流的汹涌而绝望,“我险恶?”她的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她的险恶!如果你知道了她……”
“可是陪我度过最艰难的日子的人是她!”凌南霄厉声喝住她,峻峭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抹失望和憎恶,“叶亦欢,不要再标榜你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人,如果你善良,你就不会害她,如果你善良,你就不会把大家害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你善良,你当年就不会对我做那样的事……”
他仰头深吸一口气,用力攥紧身侧的拳头,抑制住自己燃烧的怒火,尽量让自己平静道:“这件事就到这儿吧,两年了,这两年我已经过够了。明天我就会让靖谦拟好离婚协议,我们到此为止吧。”
叶亦欢想握紧自己的拳头以此来给自己一些力量,却发现身子已经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
“你说过会给我半年的时间……”她抬起头望着他,眼底一片猩红,声音暗哑的不成调子,“你连半年都等不了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恳求,卧室里昏黄的地灯拉长了她的影子,显得她那么单薄寂寥,凌南霄把视线从她身子上移开,并不想再看她此时的脆弱和无助。
两年来,她从未用这样卑微的语气跟他讲过话,记忆里她大多是用一种不亢不卑的语气和他说话,再加上一副言笑晏晏的脸,显得她永远都是那么的潇洒自如,仿佛两年前的事没有让她留下一点阴影和愧疚感。
就如同杜梓涵说的那句话,申恬现在朝不保夕的躺在医院里,而她却活的这么逍遥自在。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他终是说:“我能跟你耗得起,可申恬耗不起。”
他的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情绪,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让他疲累到了极点,以至于他再也没有任何心思提起的事情。
叶亦欢终于低低的笑了,那一声在空寂的房子里显得那么凄凉无望,“原来你一直是在和我耗。”
凌南霄只瞥了她一眼,嗤笑道:“难道你还觉得我是在和你过什么举案齐眉的幸福生活吗?”
举案齐眉。
叶亦欢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如果要挑一个词来形容她这两年的生活,那么相敬如冰当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她从来都知道她和凌南霄不会成为一对举案齐眉的幸福夫妻,可是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前方是刀山亦或是火海,她一路踩着荆棘走到今天,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得多,她为的早已不是举案齐眉。
她为的是谁,或许他永远都不懂。
凌南霄看着她眼底不停打转的泪,握了握拳,转身子上了楼。
叶亦欢仍然站在客厅的中央,仿佛是站在一个只有她一人的岛上,孤立无援,无人理解。她垂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即便是哭也哭的毫无声息。
凌南霄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皮箱,神色淡漠的看了看孤寂的叶亦欢,没有只言片语的就打算从她身边走过。
“你要去哪里?”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叶亦欢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颤抖的声音中满是凄凉,“你要离开这个家?”
家?
凌南霄转头看了看窗外的万家灯火,他还记得不久前也是在这里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可是这里不是他的家。
他的家究竟在哪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是那样站着,面无表情道:“从现在起我会搬出去住,离婚协议我拟好了之后会寄给你,你一个人好好想清楚。”
“我不会签的!”她终于放开了他的手臂,退后一步哽咽道。
“随便你。”凌南霄整了整自己被她扯得褶皱的袖口,声音薄凉的毫无感情,“我会每天都给你寄一份,直到你签了为止。”
他说完便大步走向外面,叶亦欢再也没有伸手去拉他,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也不会再为她停留一步,再纠缠下去,只能显得她更加卑微不堪而已。
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摔上,那么重的力道,甚至连整座房子都随之颤抖,叶亦欢隐忍在眼底的眼泪也终于滚滚而落。
她记得很久以前在杂志上经常看到这样的故事。年轻的小夫妻因为一点小事而争吵,年轻气盛的丈夫收拾了衣物便甩门而去,丝毫不顾妻子的挽留和眼泪。然而在妻子一个人哭得绝望的时候,家门又被人敲开,她走上去打开门,丈夫拎着皮箱站在外面。
妻子哭着问:“你还回来干什么?”
丈夫说:“我有东西忘了拿。”
妻子又说:“那你拿了赶紧走!”
故事的最后,丈夫扔掉皮箱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颤抖地说:“我忘了把你带走。”
叶亦欢一直觉得,这个故事虽然开头很难受,可是结尾却很让人欣喜,可时至今日,当她也亲身经历这种事,她终于明白,并不是每一个妻子都能遇到一个会将她带走的丈夫。
而在凌南霄眼里,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妻子,她只是一个困扰了他两年甚至更久的一个麻烦。
现在,他终于忍不住要甩掉她这个麻烦,毫不犹豫的。
她蹲下身紧紧抱着自己,一个人终于在昏暗的屋子里小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