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江慕槐被斯羽推着往路易港的海滩上走。
“慕槐,你今天觉得怎么样?”斯羽侧着头,在江慕槐的左耳边轻轻地问。
“没问题的。早上吃了药,心脏的感觉比平时还好一点。”江慕槐说着,轻轻地拉住了斯羽的手。
斯羽捧着那只苍白的,有些颤抖的手,心下有些发酸。半年前慕槐发病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那天清晨,自己是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惊醒的。转头一看,慕槐的手紧紧地抓住自己左胸的衣服,嘴大大地张着,脸色青紫……
“慕槐,你怎么了?”斯羽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紧忙解开慕槐睡衣的扣子,迅速地伸出自己的手在左胸的位置打圈作着按摩。手下触及的,是紊乱而快速的跳动。斯羽的心很慌,慕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作过了,一时间,她竟有抓不住重点的感觉。
想了下,迅速跳下床,把特制的床摇高些,让江慕槐的身子处于半躺位,然后迅速地拿出江慕槐常用的药,倒出两颗,想了一下,再多倒出一颗,又倒了杯水,走到江慕槐的左边。把药放在江慕槐的手上,然后一只手端着水,一只手缓缓地托起江慕槐的上半身,轻轻地说:“慕槐,先把药吃了。”
江慕槐的依然狠命地喘息着,手抖得很厉害,几乎拿不稳那几颗药。斯羽只得放下水杯,用拿杯的手握住慕槐的,帮助他慢慢地放进自己的嘴里,再拿过杯子,小心地捧着江慕槐的脖子,让他小小地喝了一口。
药终于咽了下去,但江慕槐的脸色依然青紫着,喘息也没有放缓。斯羽只得一边为他在胸口处继续打着圈按摩,一边慢慢地扶他靠回到床头。
“小……羽……又……让你……受……累……了……”江慕槐的手轻轻地按住了自己胸前不断打圈按摩的那只手,很费劲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没有戴助听器的左耳努力地侧向斯羽的那边。
斯羽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轻轻地说:“不要说傻话。照顾你,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见江慕槐的表情有些漠然,斯羽才想起,光顾给他作急救了,还没来得及给他戴上助听器,想来他听着自己的话一定很费劲。于是,斯羽往前再凑了凑,几乎贴着江慕槐的左耳,慢慢地说:“照顾你,我很开心……”
江慕槐的脸上的痛苦渐渐消散,他的手紧握着斯羽的,喃喃地说:“感谢……上……天……把……你……重新……送……回……到……我……身边……”
“不要多说话,休息。我一会儿去给如风打电话,让他过来再帮你检查下。你很久没这样发作过了,还是彻底检查下,放心些。”斯羽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把床头柜上的助听器给江慕槐戴上。
许是药效开始发作,江慕槐的脸色变得正常了些,脸上的青紫渐渐退去,喘息声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感觉……好……得多……了。别去……打……电话……星儿……快生了……如风……也很忙。”江慕槐抓着斯羽的手,慢慢地说。
“你先休息下,不要说话了。我看看你的情况再说。”斯羽心痛地握着自己手中那还在微微颤抖的手,看着眼前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声音有些发颤。
江慕槐轻轻地点点头,微闭上了眼睛。斯羽握着江慕槐的手又在床边坐了一会,见后者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又摸了摸脉搏,心跳的速度也渐渐地放缓下来了,这才轻轻地为他盖上一床被子,自己则悄悄离开卧室。
下到客厅,斯羽想了想,还是拨了许如风的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斯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许如风的声音急急的。
“你怎么知道……”斯羽的声音充满疑惑。
“虽然我搬出别院很久了,但我的电话一直习惯24小时开机。因为,慕槐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状况。虽然你回来后,这几年慕槐的身体好了些,但是我的那根弦从来没有放松过。”许如风淡淡地说:“不过,这么久以来,你从来没这么早给我打过电话。而现在,所以……”许如风淡淡地说。
一股感动突然包围了斯羽。江慕槐是何其不幸,多年坎坷的生活让他这几年一直在病痛中挣扎;而江慕槐又是何其有幸,除了自己,还有一个这么忠实的朋友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她平稳了下自己的情绪,说:“是的。如风,刚刚,慕槐突然狠狠发作了一次?”
“心跳多少,有没有出现呼吸障碍?那个药加一颗给他吃没?”许如风的声音再度变得焦急。
“我给他吃了三颗。刚发作时心跳有210,现在大概是150左右,呼吸还算顺畅。”斯羽经过几年的经历,回答许如风的问题已经很专业了。
“这样,你现在去守着他。我马上过来。”
“不好意思,如风,我知道星儿的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我不该……”
“说这些干嘛?你那个好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还在家里指挥别人收拾东西呢。声音很大,精力很充沛,我看,一时半会没问题的。”许如风笑着在那边说。
斯羽“嗯”了声,带着笑挂断了电话。那边那位最后说的话一定被某人听到了。因为,挂断电话前,她分明听到一个女高音质疑的声音和一个男音痛苦的哀号……
走上楼,推开卧室的门,江慕槐脸色比自己出门时似乎更好了点。斯羽轻轻地走过去,刚到床边,就发现江慕槐已睁开了眼睛。斯羽紧紧地握着被子外的那只手,轻轻地问:“好点没?我刚刚通知了如风,他一会就过来。”
“让你……别去……麻烦……他……”
、“人家不放心。再说了,星儿的预产期也还有两天,应该没事的。”
“只……要……有你……在,我……就会……没事。”江慕槐的神情还是疲惫的,但笑却渐渐浮现。“其实……能……和……你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
“不许胡说!”斯羽的另一只手立刻轻轻地捂上了江慕槐的嘴,“我们分开了十年,在一起还不到三年,不够。我要你一直陪着我,天天和我一起看朝阳,看落日,直到我老……”说着,斯羽的泪突然就落了下来,滴在江慕槐的手背上。
斯羽的泪让江慕槐慌乱起来。他急急地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摸索着想给斯羽擦泪水。可这只手也立刻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握住。“你不要乱动,刚才好点,不要让心脏再受力。只要你不说那些胡话,我就好好的。”说着,斯羽把自己的头靠向那个男人的胸膛里。那里,虽然没有一颗强壮的心脏,但是这里却一直给自己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俩口子了?”斯羽红了脸,慢慢从江慕槐的怀中抬起头来,面向许如风招招手:“快进来帮他检查下吧。”
许如风再笑了下,快速走进来。斯羽立刻退过一边,许如风仔细地给江慕槐检查了下,然后,收起自己的各类仪器,冲斯羽挥了挥手。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斯羽看着许如风有些凝重的脸色,担忧地问:“怎么,如风,慕槐的情况是不是不好?”
许如风看了看斯羽,有些无奈地说:“以心衰II级来说,慕槐现在的情况不算坏。至少,现在,他的心脏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斯羽的表情放松了些。
“不过……”许如风有点犹豫。
“什么?”斯羽的表情再度紧张起来。
“以他的年龄,他的心脏其实已经是不胜重负。所以,他会越来越辛苦。”
“你是说,他以后这样的发作会越来越频繁,他的心脏能力会越来越差,他……”斯羽说不下去了。良久,她抬起头,突然抓住了许如风的手臂,有些哀求地说:“求求你,如风,想想办法!他还……那么年轻……”
“说实话,现在我们治疗江慕槐的方法已经是最先进的了,现在,也许我们只能求一个奇迹。真的,斯羽,慕槐的心脏在前些年透支得太多,他能够支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有你在他的身边。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可以带给他更多的奇迹。”想了下,许如风拍拍斯羽的肩,“我想,你可以带他去海边。海边的空气和风景也许更适合他休养。”
“海边……”斯羽的头脑中蓦地闪过自己呆过的毛里求斯。她点点头,说:“谢谢你,如风,我想我已经想到地方了。”
于是,她带着江慕槐来到了毛里求斯,来到了路易港。每天,她都会推着江慕槐来到海边,看朝阳,看落日。不觉已是半年。这半年,慕槐状态的确比在B市好,半年来,心脏的毛病没再发作过,饭量也比B市大一些。更让斯羽开心的是,如风上个月专门过来替他详细检查过,说他的各项指标有好转的迹象。于是,斯羽由最早的住三个月变成了半年,现在,她决定在这里住上一年,让她的慕槐再好好调养下。
今天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不过海边的风依然有些刺骨。斯羽细心地为江慕槐盖上一床绒毯。刚盖好,手却被那个人紧紧地拉住。抬起头来,对上那双虽不再明亮却一直让自己迷恋的眼睛。
“小羽……我很幸福……”那个人缓缓地说。
斯羽紧紧捏着那双手,慢慢站起来,突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昨天跟星儿通电话了。她想跟我们打亲家。”
江慕槐笑笑,说:“他们小小太小了……等她长大,我怕我们PETER等不及……”
斯羽淡笑了下,说:“这些都不重要。不过,星儿提了个要求……”
“什么?”
“她说,让我们PETER等着他们小小长大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说真的一天,我们两家成了亲家时,她希望,我们两家四个老人能整齐地上台喝新人茶……”
话说到这份上,江慕槐终是明白了自己妻子想说的话。他用力地握了一下斯羽的手,“我,会努力!会坚持到喝新媳妇茶的那一天!”
“槐,会的,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斯羽回握住那双手,眼神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