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有些后悔,他真的没有想到那些难民中居然有这么“天才”的人存在。
——
同一时刻,希嘉的方向,一大片树木开始剧烈的摇曳。
山林里飞起了鸟群,树丛摇曳的幅度也愈加剧烈。
两个农奴在哪里放风,一下子就被异状吸引了,直到一块石头砸在了一个农奴的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紧接着一个全身被树叶包裹的人影站了起来,周围更多的包裹着树叶的人影也站了起来,从视觉上看密密麻麻的一片。
一股恐惧感瞬间将农奴的肾上腺素调起,让他有足够的力气将声音喊出去。
“快!快跑!强盗!好多强盗!派科受伤了!强盗袭击了他!”
喊完他就转身就跑,然后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了。
山间小道,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农奴神情惊恐,他们飞快地转过身,迈开双腿,朝着队伍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边跑一边叫。
“那是伙大强盗!他们有弓箭!我们被他们射死了两个人!”
接下来便是更多的农奴、侍卫、女仆,这些被难民们认为不好对付的先生、女士们。
他们表现得更加不堪,从农奴开始就大喊大叫,惊恐的返回车队。
这支队伍其实完全不必害怕那些难民,无论是从体格还是人数上都不必害怕。
但区别在于“强盗”和“难民”“流民”“野民”。
后者自然不必害怕,但前者在贵族老爷、牧师老爷的宣传下,几乎成为了恶魔一般的存在。
他们不仅残忍、狡诈、而且还喜欢吃人肉——这是大多数人的认知。
这样的穷地方生出强盗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耐不住人的名树的影。
尤其是在多个巧合之下。
一群鬼哭狼嚎的难民从山坡下突袭下来。
哪怕保持了崩溃前的镇定,侍卫们也不由得双腿发抖。
强盗发起冲锋就喜欢发出一些鬼哭狼嚎的声音。
“不许后退!不许后退!”侍卫长怒吼着,拿出了包裹在背后的刀。
这给了侍从们不少的勇气,但随着前方披满树叶的难民靠近,农奴的溃逃。
那些从乡下来的警役吓破了胆,在农奴们的带头下不要命的跑。
一边跑一边喊:“他们有一百多人!还有弓箭!”
一个警役的鞋子被踢飞了都不敢捡,光着一只脚跑。
女仆提起裙摆,露出长满毛的脚大步往前。
…
很多时候,几百人屠杀几千人的战局并不是没有,只要凶名扬了出去,对于愚昧的乡下农夫来说。
逃跑远比抵抗划算。
这很滑稽,但正如方白所见,这并不虚假——五十个人被十二个人吓坏了。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该死!一群贱民!希嘉小姐死了,我们都得陪葬!领主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但是不跑,在逃跑的人眼里就是找死。
侍卫长咬咬牙,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抹在了吓坏了的希嘉脸上。
然后把她抱上枣红小马,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上。
然后是一些知道利害关系的侍从、女仆在后面追赶。
希嘉哪怕平时胆子再大,也知道自己不是强盗的对手。
才十岁的小女孩被吓得呆呆的,根本无法组织起人手。
至此车队的人宣布全部溃逃。
于是方白有幸见到了只在书上或者故事中出现的场景——
十二个人拿着锄头、木棍追着五十一个人抱头鼠窜。
乌合之众中的乌合之众!
除了滑稽可笑,他再没有什么可以形容的了。
原因只在于,希嘉车队根本没有预料到在自己的领地里遭遇强盗。
而难民根本不敢攻击这么多的人。
——
铤而走险的难民
方白的善意嚎叫
放风农奴的夸张
信息传递的扭曲
希嘉身份的优先
地区情报的虚假
…
总之,这是一个巧合,一个在诸多因素下迟早要发生的巧合。
而一些“聪明”的农奴已经开始往山上跑了。
跑不掉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哭哭啼啼,脸都不敢抬。
于是“强盗”的声势越发浩大了,看起来就像真有这么多人一样。
于是更没有人敢回头,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
“火!对了火!你跑哪去了,快回来!”
希嘉如梦初醒,眼睛通红,刚才她也被吓到了。
现在回过神来,不停的在侍卫长怀里挣扎。
而可怜的小马年纪并不大,承受着侍卫长和希嘉的重量有点不堪重负,,随着她的挣扎。
哀鸣一声,便摔到了地上。
希嘉被侍卫长护住身体才没有摔伤,只是满身泥浆的往回望,期待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
“该死!一群蠢猪!胆小鬼!他们只有不到二十个人,连武器都没有!”
她也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哪有什么大批的强盗,只有几个脏兮兮的难民迫不及待的在收刮他们马车上东西,甚至为此互相推搡。
其他的女仆、侍从、警役终于有人回头看。
“别跑!他们只是一群野民!”
“该死!他们在抢我们的东西!”
“快拿上棍子,我要把他们打一顿!”
女仆侍从们如梦初醒,愤怒的拿起手里能抓到的东西,往回冲,仿佛刚才逃跑的不是他们。
而希嘉担心自己的狗,从怀里掏出小皮鞭,把自己的小马牵了起来,骑上去就发起了“冲锋”。
侍卫长吓得想要爬起,但刚才的一摔明显让他受伤了,只能一瘸一拐的追着女孩。
…
“马!他们果然有骑士!”
“快跑吧!”
“天呐,他们回来了!”
而直到他们看见了走下山坡的方白,更是被吓得不清,拿东西的手都在抖。
话也变了,几乎是带着绝望的情绪。
“他们有狗!他们带了狗!他们会找到我们的!”
“该死,我们就不应该贪心,该在山里呆着的,骑士老爷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拿了东西我们赶快跑!”
“回去吗?!那条狗一定会带着骑士老爷找到我们的!我们投降吧,或许骑士老爷回仁慈的把我们变回农奴?”
绝望的情绪在难民中蔓延,一些人甚至被吓得提出了投降。
“不行!不能投降,他们一定用马拖死我们的!”
“我们快跑吧!”
“我们就不该来的!”
…
方白翻了翻白眼——真正的乌合之众,接着看向现在才敢回头的队伍——比乌合之众还不如!
难民的速度并不慢,反而变得很快。
但希嘉骑着马的速度更快,原因是她看到了方白。
“火!快过来!”她高呼着,但是却让难民听出了她的声音。
之前她脸上涂着泥巴,虽然看起来不像骑士,但愚昧的难民怎么会想到这么多呢?
“不是骑士老爷?”
“只是个小女孩,肯定是老爷的孩子!”
“我们把她抓住!”
最后一声是绝望到了极点的难民首领喊的。
于是除了两个被吓坏跪在地上的难民,其他难民拿起石头往希嘉身上砸。
小马再次哀鸣一声,急急的刹住了蹄子,却把希嘉甩了下去。
“把她的脚打断!”有人喊着。
一个难民冲上去高举锄头,对准希嘉的膝盖。
然后被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压在了地上,锋利的牙齿抵住他后脖颈。
“杀了那条狗!”又有人喊。
于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在了方白的脑袋上,让他一阵发晕。
“你们这些贱民!火!快跑!”希嘉大喊着。
一块石头砸到了希嘉的脑门上,血液瞬间流下,让她神情恍惚,几乎躺在地上。
“火!快跑!”
“杀了那条狗!”
两股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方白明白,他别无选择。
一头体重65公斤、速度55公里每小时、吻长且咬合力185公斤、拥有人类的智慧的狼爆发出来战斗力能有多强?
比不上狮子老虎,但对于这些难民足够了。
一个扑倒,血盆大口锁喉,头部甩动。
咔嚓——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鲜血入口,倒霉的人便没有了声音,只有手脚偶尔抽动。
方白站起来。
前肢低伏,尾巴夹紧,背靠这希嘉,呲牙发出呜呜的低鸣。
涎液混杂着血液顺着雪白的牙缝低下。
脚下缓慢踱着步,与狼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流露着凶狠。
或者说,在基因上他就是狼。
残忍、狡诈、凶狠才是他能表现出来的最完美的状态。
尤其是几乎能被所有生物理解到的进攻姿态,瞬间让人感受到面对草原狼的原始血腥气息。
“火!杀了他们!”
方白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声——那些女仆和侍从们快到了。
到时候那些难民是真的跑不掉了。
他发起进攻,再次扑了上去,但这次他留手了,只将一个人的手臂咬着了几口被他“挣脱”。
“呜呜呜——”
夜晚才能听到的野兽嘶吼声响起,唤起了人类茹毛饮血时代面对大自然的恐惧。
“跑啊!不然我们都要被贵族老爷喂狼!”
“快跑!狼要吃了我们!”
“快跑!”
所幸这次还是有四五个聪明人,在其他人吓傻了跪在地上的时候,他们已经明智的决定跑回山林里。
抓起一些食物,那些可怜虫就连同伴都顾不上了。
此时,那些女仆侍从、已经来到了一片树木稀少的地方。
他们中有四个人举起了石头,狠狠砸在那些难民的身上。
一个人脑袋破了一看就该是死了,还有两个人昏迷了过去。
剩下四个人被吓得不住地惊叫。女仆那乃用煮饭的水泼醒了那两个个被吓晕过去的人。
他们都浑身颤抖地站在那里,几乎被眼前恐怖的景象搞得不知所措了,哪怕皮肤被烫得通红也不敢抬头。
在一片山林中,有一块大约容纳一个人、自然形成的树洞。首领爬上去将之前藏进去的食物取出,做好逃亡的准备——“抓紧时间喘气...老爷们要带狗上山了!”
他灵活的扭摆身体,从树洞上跳了下来,胸口起伏:“不要躺下来....躺下来就没有力气了,全都站起来......我们还要...还要跑!”
“完了!完了...”
一个难民心如死灰,神色灰败:“完了!圣灵啊!我现在恨不得死去,免得遭受折磨!完了!完了!哈哈!完了!”
鼻涕与眼泪一起出来,让他看起来像个傻子。
“不!你不能这样,你女儿还在等着你,别这样我的兄弟!”旁边的难民拍了拍他的脸,神色惶恐。
“他得了疯病!不能跟我们走了!我们快跑,不然就算被抓住的人不出卖我们,那条狗也会找到我们的!”首领有些着急,山里的情况有些复杂,哪怕他要跑也要一个具有丰富野外经验的护林人给他带路。
“首领,我...我想投降,我们跑不掉的,投降吧。”难民有些犹豫,山里的情况不仅是对于老爷的追兵来说复杂,对于他们这些逃跑者同样要命。
尤其是锄头丢了,他们还能跑到那里去?
“对啊,首领,我们投降吧,这个老爷是个女孩,或许会仁慈一些,他们可真有钱!一定会有耕不完的地,我干活是个好把式,老爷一定会让我成为农奴的。”
“我看他们有好多农奴,或许真的会要我们。他们的营地有好多糊糊吃,那些糊糊我看过了,都不滴水!”
......
看着动摇的难民,首领也有些犹豫——随后又变得坚定了起来:“可是贵族老爷会收留我们吗!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强盗,老爷不会放过我们的,会用那匹小马驹拖死我们,你们忘了强盗的下场吗?”
而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同伴的声音。
也许是于幻觉,也许只是由于山里的回响,护林人难民觉得他好像听见了从遥远的密林深处传来了。
“是小小科林的声音?噢——圣灵啊,他没有跑?他让人抓住了...当时他就在我旁边......我害怕极了,天呐,那个狗实在是太大了.....他被咬住...然后....他看着我...就这样看着我....我自己跑了....我当时真的....呜呜...”
他哭哭啼啼的,被同伴拍着肩膀安慰着:“可怜的科林,没事这并不怪你。”
“等等...他们说愿意收留我们成为农奴,而且还会让我们吃饱!”随着声音靠近,确实是同伴的声音,他带了一群警役上山了。
而且换上了农奴的衣服,手里抱着自己的碗,一下子就将自己的阶级提升到了农奴。
“快回来吧!老爷的心比那溪流还柔软哩!”
“他们愿意让我们吃得和农奴一模一样,还发了属于自己的碗。”
“还有鞋子穿!”
其他的难民都心动了,只有首领预感到了不对,老爷们什么时候会变得这样好心?
“假的吧?科林他们没有被马拖死?”
“天呐,难道那个老爷喜欢用牛把人踩死,可是为什么要浪费农奴的衣服呢?”
尽管农奴同样破烂,但是对于他们这些连衣服都是树叶或布块的人老说,简直就是太“高档”了。
“老爷愿意在这顿让你们吃饱,老爷需要走很长的路需要人手!只要你们干得干,你们就可以成为自由民,现在的老爷是领主大人的亲戚。”
这句话彻底击毁了难民的抵抗之心。
“走吧!可能再晚就来不及了。”
“自由民啊,这个老爷和领主大人是亲戚,他一定不会说慌。”
于是,首领悲哀的看着兴奋难民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跑。
他把锄头背到后背,提起一带食物,和自己的包裹,最后一眼看了自己的同伴,宛如看到被人拿着香蕉诱导的猴子。
他自己也是猴子,因为他也心动了!
或许老爷真的需要人所以不杀他们?
或许老爷是个仁慈的人?
或许老爷给出的待遇真的可以到吃糊糊吃个半饱?
但和他没有关系了,他要向更深的山里走去——那里不属于任何的领主。
——
入夜,方白有些陌生的看着希嘉,火把上熊熊火焰映红了她的脸颊/
已经死了二十一个人了,脑袋被砍了下来,脖颈上插入树枝,吊在路边。
小小的女孩让人绝望——她脸上居然没有露出任何对死人的恐惧!
方白深刻理解到了——她不怕死人,她只怕自己受到伤害。
上层的自私有时候看起来很让人头皮发麻,甚至到了损人不利己,只为控制一些大势、声望、经济之类的东西。
比如牛奶倒入河流,羊肉埋入泥土......
正如希嘉为了维护她的面子,与尊严,将望风的农奴,抓到的难民全部弄死了,甚至花了大力气,派人用尽手段将人哄骗了下来,然后让一个能够策反的难民砍下了他们的头!
在羞愧与耻辱还没有将那个难民击倒时。
她就下令把那个难民的皮给剥了。
整晚营地里弥漫着血腥味,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提冤魂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与权力和暴力手段的统治相比,那些只配事后形成传说。
方白甚至怀疑,那些死鬼哪怕存在都不敢在杀红了眼的希嘉面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