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的大厅,我躺在倒地的盔甲上,望着头顶的噬灵灯,右脚搭在左脚上,翘着二郎腿,甩啊甩,无所事事,怡然自得。转过头,望了一眼楚风岚。我们的主角,未来将要拯救这个世界,挑战世界第一剑客的勇士,还没有上线。这就是勇者不在的日子,很轻松,不用整天和妖魔鬼怪斗争,闲。
这种日子我也不是没过过,跟着楚风岚出来之前,我的日子就是这么荒废。现在好了,成为伟大冒险家的同伴,每天打打杀杀,颓废都成了奢侈品。尤其是这个队伍,大狐狸小猫天然呆,就没几个省心的。
高塔的门半开,菲娅他们离开了高塔,在门外的湖边玩水,欣赏风景。莫克也跟了过去,理由是圣骑士不喜欢黑暗。我负责放风,楚风岚上线后第一时间通知他们。空荡荡的一层,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倒也不错,难得安安静静,思考人生。
在我看着噬灵灯发呆的时候,一丝绿色从我旁边升起,紧接着,顶着豆芽的熊脸出现在我旁边。亚克吐着舌头,憨厚的看着我,眼睛不带转动,看得我头皮发麻。
眼不见为净,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亚克。事情没有向好处发展,我能感受到那股炙热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的后背,让我身后一凉。我强忍不适,认为这头蠢熊腻了就会离开,然后保持背对亚克的姿势持续了两分钟,实在坚持不下去。我坐起来,转过身,看向站在盔甲旁的亚克。
“大叔,有屁快放。”
亚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知道,刚才那个老二故事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去解决了一点私人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想知道,为什么那个第一剑客要把剑给他然后让楚风岚把他杀了?”
“哦,这事啊,跟你一样,脑残呗。”
“哥……”
“打住,三十多岁的熊别叫我哥,显老。你真想听吗?”
“嗯嗯嗯。”
“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骄傲。预言家告诉他,在未来会有比他更加厉害的剑士出现,并且将他击败。那个家伙虽说不求名利,可是在剑术上,他却很自负。他认为不可能有能在剑术上打败自己的人,并且尝试想要挑战这个预言。所以他顺着预言行动,让老二把云霄交给那个预言中的剑客。”
“因为知道有人要杀他,所以他创造条件给那个人杀自己,原因就是他觉得那个人根本不可能杀得死自己?噢噢噢噢,有意思,如果他战胜了那个预言杀死自己的人,也说明他战胜了命运,战胜了神!”
“你真聪明,我猜这是你31年来表现得最机灵的一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死而无憾了,快去死吧。”我翻过身,并不想理这头熊。
“嗯,不愧是世界第一剑客,这就是对自己剑术的自信吧,我开始有点期待和这个剑士交手了。”身后传来亚克的话,那种深沉的语气,就好像他是那个预言中的剑客一样。
本来呢,我是不想理这只熊的。但是,听到他说这种话,我就脑子一热,忍不住想要喷他。
“得了吧,一个二个的,都不理智,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净给我们添麻烦。”
亚克笨拙的爬着盔甲,挪了上来,坐在我旁边。
“嚯嚯嚯,看你那么聪明,你的生活一定很平淡吧。”
“很不巧,你说对了,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大家都保持理智的话,的确能减少悲剧的发生。可是那样的话,这个世界就没有故事了。所有人都理智的话,就没有大魔王妄图统治世界,勇者的故事将不会开启。皇后理智的话,就不会设计陷害白雪公主。美人鱼理智的话,就不会用声音去换那双腿。如果两位剑客都理智的话,那么我们就不会听到他们的故事了……”
什么情况,如此富含哲理的话,怎么会从亚克嘴里说出。我看着这头蠢熊,难道说,他一直都是大智若愚吗?
“你从哪学来的这些?”
“哈哈,不要在意,31年,也许我并不聪明,但时间累积的阅历,却深深的留在我的记忆。”
很反常,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那头只会瑟瑟发抖的蠢熊。他说的是31年,意味着不是那个先祖的灵魂。我不免开始改变了对亚克的看法,或许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愚蠢。
“嘿,需要换人吗?”渊打断了我的思考,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到了换班的时间。
“你跟这头蠢熊聊得挺欢嘛,怎么,智商被拉低到了蠕虫的水平吗。”渊跳上盔甲,拍着我的肩膀,轻轻一笑。
我坐起身,原地跳了跳,活动筋骨:“没,倒是他今天有点一反常态,说了很多很有哲理的话。”
渊看向亚克,持怀疑态度:“你说什么了?”
亚克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没啥,就是把大狐狸跟我说的说了一遍。”
……
必须承认,对一个笨蛋抱有期待,是我这辈子所犯最大的错误之一。
渊把我换了下去,我走出高塔,来到湖边。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微风拂过,沁人心脾。
湖中,菲娅用魔法造了一艘精致的冰船,和希里在湖面上欣赏风景。莫克在湖边找到一块很平整的石块,坐在上面,拿着根鱼竿钓鱼。莉卡倒吊在莫克头上树上,哼着小曲,踢着腿,摇摇晃晃。我记得莫克跟我说过,莉卡是会游泳的。不过耳朵进水之后不容易干,不清理干净耳朵的毛还会粘在一起,所以莉卡很讨厌水。
莉卡不能陪着菲娅疯疯癫癫,只能无聊的看着莫克钓鱼。从气氛上来看,莉卡似乎习惯了这种清闲。通过这次观察,我也大概了解了那些背景很厉害的人的日常生活,其实跟我没有多大差距。当然,除了菲娅,那种有钱人的生活,是我完全不能想象的。
很无聊,吹着风,看着湖面上的冰船从湖的这头游到湖的那头,闲情逸致。这个时候,倘若我手里有一根笛子,那我必然会演奏一曲。绝妙的风景,倘若再回响那空灵的笛声,那是否会太过美丽。
“嗨,老哥,要笛子不?”
亚克出现在我旁边,他的熊爪子抓着一根笛子,伸得笔直,好像是要递给我。
很遗憾,老哥心有余了力不足,吹笛子这种事,还是交给楚风岚吧。我接过笛子,没有打算,也没有本事去吹。只是好奇,这笛子从哪来的。笛子跟陈旧,看起来有个把年头没有被人使用了。我转了半圈,看到一行字。
“勿忘思念,心,永候,泽元。看样子是女子送给心上人的信物,既然这笛子到了你的手中,那意味着两人再也无法相遇了吧。”
“嗯嗯。”亚克点点头:“那个骷髅抓得可紧了。”
“靠!”居然是从死人手上掰下来的,冷不丁的,吓了我一跳。手中的笛子跌落。扑通一声掉入湖中。小小的水花飞溅,笛子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亚克爬在石头上,两手紧紧抓住石头边缘,探出个熊头,凝视着水面。
“这水好深啊,看不到底。”亚克伸出爪子,扑腾了几下水,溅起波纹。
深?我向前走了两步,低头看向湖水。我对湖一直有些抵触,湖越大我越感到恐怖。总觉得深不见底的湖下会有另一个世界,那里生活着恐怖的怪物。湖水深不是奇怪的点,奇怪的点在于,这里可是湖边。我低头望着湖水,湖水深不见底,幽蓝的深邃,像是要把我吸入湖中。
我尝试把手伸下去,半个胳膊探入水中,搅晃了两圈。
没有异常,确确实实是湖水。我又尝试把一块石头扔下去,看着石头下沉,然后消失。算了,真有问题到时候再说,湖水肯定不正常,只是现在还不是调查的时候。我在旁边刻了个问号,提醒我,记得这个湖有问题。
随便看了看,没有其它收货。又去莫克那里问了问,他也没有收货。·本来都不指望莫克钓上什么鱼,现在倒好,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湖有没有生物。
忙了一圈……好像也没做什么。莫名的,好像我在做主角应该做的事情一样,四处调查。很苦,很累,还没有加班费。
在那之后,我也上了菲娅的船四处看了看,依然毫无收获。看着那残缺的高塔,我不仅好奇为什么高塔在建造之后会被荒废。从高塔设置的防御机制来看,那个需要守护的东西应该还存在。或者……我应该去问问云海天涯?
我邀请希里一起上去和云海天涯聊天,希里很直接的拒绝了。几千年,什么事情都见过,对这种事情就不再好奇了。她用我的话对我说,“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样,无非是能提前知道剧情的结尾,却并不能改变。”
我想了想,挺有道理。就算我知道了又能怎样,决定都由楚风岚来做,我并不能改变什么。
想到了这一点,我决定——还是上去问一问。
这跟有没有用全无关系,我好奇啊,憋不住啊。不行,不知道结果我会坐立难安,必须要上去问个明白。
高塔的第二层,云海天涯坐在满地的残剑中间,估计是在冥想。
“哈喽,云爷爷,你在干嘛啊?”
没有人比我更懂讲礼貌。
“云爷爷,呵,我这副模样,看上去有那么老吗。别那么生疏,叫我涯涯就行了。”云海天涯闭着眼睛,轻描淡写的说着。
“你认真的吗……”
“不,开个玩笑。这里很久没人来了,来了一般也是打打杀杀。难得见到几个能说话了,心情好了不少。”
“也亏你能忍……话说你怎么过的啊,这几百年的时间,就这么闷在这里?”
“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几百年来,我一直苦练剑法,从未断过要超越那个家伙的决心。”
我内心发出由衷的敬佩,云海天涯的各方面表现来看,的确称得上是大侠。真正的大侠,从未松懈,一直在用梦想鞭策自己。
“看你的表情,你不会当真了吧?哈哈哈,这么荒唐你也信?”云海天涯突然传来爆发似的笑声,直接把我打回现实。
“练剑?假的。起初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确醉心于剑法。大概坚持了两个小时零八分后,我彻底放弃了。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练习对象,我怎么知道这个剑法是否存在缺陷。当时我陷入迷茫,出又出不去,人又没人来,我当时都想自我了断了都。”
大侠突然就变得很现实并且话痨了起来。
“当时那个无聊啊,我把我能想的东西都想了一遍,从这头滚到那头,做500个俯卧撑把自己累个半死,又跑50圈把自己转晕。我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大概到第二年,我就放弃了一切,开始睡觉。”
啊,这就是现实中大侠的生活吗,挺不容易的,我不免同情起这个大侠起来。要是让我全封闭困在这几百年,我估计会疯掉。所以说,那些编剧编出这种守候百年等有缘人的剧情,就没考虑那个等待的人的感受。楚风岚是挺悠哉,上来,打架,拿剑,走人。云海天涯呢,全封闭式管理,没有人聊天,不能看新闻,活脱脱一个无期徒刑,想在他大腿上写一个惨字。
“不过后来稍微好了点,虽然我不能离开第二层,但是三层的哥们常常会下来跟我聊天。他有时候会跟我讲外面的故事,比如今天又下雨了,窗外又有几只鸟飞过,又有蜗牛爬到了他的房间。我会顺着他的描述,幻想着外面的世界。尽管我无法用眼睛看到这一切,可是当听到他的这些描述,我仿佛置身其中……”
“停停停……你打住,好了,我知道了。”
奇怪,为什么眼眶会湿润,一定是沙子里面进了眼睛。太不容易了,堂堂世界第二的剑客,为什么那么凄凉。
“所以说,你们高塔里的人,也会相互串门吗?”我转移话题,撇开那个凄惨的无期徒刑问题。
“高塔,什么高塔,我一直是在一座塔里面?”
“嗯,你不知道?”我有点惊奇:“那你以为你在哪儿,国际航天站么?”
云海天涯若有所思的说:“没有人告诉我,这里是全密封的,看不到外面。楼上的家伙告诉我,他上面也是没有生命的东西。我知道我在一栋建筑里面,但是不知道这栋建筑的模样。”
“你怎么跟进了传销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帮人干事。”
“我哪里知道,他们说住在这里能长生不死,我想想好像还不赖,就被带来这里了。”
“所以就糊里糊涂的进来了?”
“差不多吧,当时他们蒙蔽了我的双眼。”
“可是,传说你们这些很厉害的人物,不是能靠感觉记下路线吗,就是很厉害那种。况且……你不就是个瞎子,还怕挡住眼睛?”
云海天涯按住头,开启了那不堪回想的过往。
“当时,他们蒙着我的眼睛,把我从府里接出来。当时我就在想,这帮家伙,太看不起我了。我是谁,不需要眼睛,完全可以靠感知记下路线。可是,我终究还是错了,那帮家伙……不是人。”
“怎么,他们折磨你了?”
“倒也没有,他们哪里敢呢。”
“那他们怎么?”
“他们出了门之后,转了两个圈,这一切都还在我的掌控。然后,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很高的地方,让我坐云霄飞车……你懂的,就是那种马跑得很快,空中大回旋,90度俯冲。大概坐了八轮之后……我的感知能力完全失调。”
云霄飞车,我听说过,依靠魔力驱动马车,紧张刺激的娱乐项目。后来因为安全措施做的不太好,存活率只有30%,这个项目就被禁止了。
“那么,你对这座塔的事情是完全不知道的?”
“也不全是吧,除了等待那个有缘人外,他们还叫我拦住想要闯过这里的人,似乎在镇守什么东西。”
关键点来了,这座高塔存在的真实原因。这个时候,我不能太明显暴露自己的目的,让云海天涯产生戒备心理。我要装作很无所谓,完全不想知道目的,很为难的接下话题的模样。
“哦,还镇守某样东西,搞得好像很神秘一样。”
我的脸转过一边,表现得很懒散。右手画龙点睛的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随意的甩几下。
“我也不知道,听上面的哥们说,好像是一个珠子。”
“珠子?”
云海天涯耸耸肩:“也许吃下去能功力大涨几百倍,或者能让人变成青蛙,谁知道呢。”
“所以你也不知道吗,算了,随意吧。另外,你还跟上面那一层的有联系,这我没想到的。我以为你们这些看守员每一层的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楼层,跟个石像一样。”
“你想想嘛,这没电视没电脑,手机也不给一台,孤单憋几百年,谁受得了。上面那个哥们喜欢下棋,没事就找我切磋两下。我这个剑阵就是跟他学的,辛辛苦苦摆了几年,没了。”
“都是那只狐狸的错,跟我没有关系。当时我吓得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稳。”不管怎么样,先把锅甩了总没错。
“说实在的,如果她不在,我一个人能解决掉你们全部。谁知道……你们之中还有这种妖怪存在。”
“这话过分了,我其实也很厉害的,只是当时没出手。”
“小子这么狂?要么,我们来比试比试?”云海天涯语气有些不悦,在剑术造诣上,他还是有脾气的。、
“行行行行,是您厉害,您天下无敌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忘心里去嗷。”
“你怎么跟个太监似的,阴阳怪气。”
看来云海天涯并不能理解我的幽默。
“算了算了,严肃点。那么,关于上面那层的老哥,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我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这就是剑痴么,除了剑,什么都不知道。呵,原本还挺尊敬这个家伙的,现在看来,我觉得他可能连乘法都不会,更不用说一元二次方程。没意思,看来这个剑客知道的不比我们多多少。所有能调查的线索都调查了一遍,剩下时间,只能等楚风岚上线再说了。
我回到第一层,渊翘着二郎腿,躺在盔甲上哼小曲。听到我的脚步声,她把翘起来的腿放下,歌也不哼了。她背靠着盔甲,嘴里叼着根草,像是一个侠客。我的错,自从上次跟她说了人设的事情,她就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换我平时我也那个姿势。
“怎么你还在这,现在不应该换成那个愚蠢蓝毛吗。”我跳上盔甲,随意寒暄一句。
“哦,你在背后说她坏话,我要打小报告,让她给你弄几个冻疮。”渊淡淡的说着。
“得了吧,你又做大好人帮她看班?这样可不好,惯着她,她只会越来越娇气。”
“随意吧,趁着现在多给她玩玩。如果真的按照你的说法,这个故事要走向悲剧的话,等待她的还有很多……”
额。
悲剧……我看向禁闭的大门,不免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