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初九那天才让苏黎晚准备中秋宴,时间着实有些紧了。
而且苏黎晚之前一直都没弄过这些东西。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亏的有兰香和玉嬷嬷在旁协助,不然苏黎晚觉得自己这次绝对是糗大了。
不过再忙,苏黎晚还是要准时去清泉宫刷好感的。
一连7日,次次准时,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到14那日,清泉宫的门她总算是进了。
“妾身见过太妃娘娘。”
锦太妃坐在上首,仔细端详在下面行礼的苏黎晚。
倒长了一张好皮囊。明眸皓齿,肤白如玉。
“皇后不必多礼。坐吧。”
“谢太妃。”
苏黎晚坐在,便有婢子给她上茶。
“皇后想见哀家,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初入宫中,给娘娘请个安也好。”
苏黎晚没脸没皮一笑。
锦太妃就看着苏黎晚,苏黎晚也抬头,大大方方的让她看。
锦太妃抬手,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一口茶。
“你该知道,哀家并不是皇帝的生母。你又是后宫之主,是不必来给哀家请安的。”
这个苏黎晚是知道,可是不是生母又如何,她能立足于这皇宫中,就是一位不简单的人物了。何况,心上人比生母更可怕。
苏黎晚不打算接这个话,而是另寻了一个话头道:“娘娘,明日就是中秋了,妾身照皇上的旨意在朱雀台办了一场家宴,不知,娘娘到时可有时间?”
“你要不提,哀家倒是忘了,又中秋了,这日子过得还真快啊。”
锦太妃看着门外的阳光,眼神缥缈,不知是不是苏黎晚看错了,总觉得,这眼神中带了一丝悲凉。
“你回吧,哀家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让你们年轻人好好玩。”
明明不过27岁,是什么让她变得这般沧桑。
“娘娘,一年也就这一个中秋节,何不同大家聚聚?”
“罢了罢了。”
锦太妃朝苏黎晚挥挥手道:“哀家乏了,皇后回去罢。”
苏黎晚看她眉间的倦意,也不打算多留,便起身告退了。
她已经尽力让太妃出席了,既然不成功那就怪不到她头上了。
而且他看着,这事怕是郎有情妾无意了。也是,依这皇帝的行事作风,怕就是因为锦太妃不同意,他才一直拖着,才让自己成了皇后。
因着锦太妃没有出席,皇帝也没什么兴趣。中秋宴也就草草结束了。
苏黎晚倒没急着回未央宫,而是带着兰香,提着两壶酒,来了清泉宫。
锦太妃也是吃惊,怎么这个时候皇后来了?倒也没把人拦在门外。她这两年来,没几个人同她好好说话了,也却实想找人好好说说话。毕竟,她一个人在这后宫中,也真的是寂寞。而这位皇后怕也没有想象那么简单,也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皇后不会害她。
“娘娘。”
苏黎晚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上来也不行礼,直接拉着锦太妃往院子里走。
“皇后这是做甚?”
锦太妃也被她的做法一惊,这是怎么回事?皇后这是来她这耍酒疯了?
苏黎晚拉着锦太妃来到院子中,将锦太妃按坐在石凳上。而后,让兰香将两壶酒摆上桌。再摆几个小菜。
苏黎晚给自己和锦太妃各倒一杯酒。
御书房
褚承夜至宴席散后便回来御书房,想批一下奏折,奈何心怎么都静不下来。他在想,两年了,自己到底是对是错,这样留她在宫中,本以为她会到自己身边的,可是两年来,她一直将自己关在清泉宫,也拒见任何人。奏折褚承夜批不下去了。
便起身走至窗前,中秋佳节,越显得自己孤单。
盛德培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
“皇上。”
褚承夜头也不回道:“何事?”
“皇后又去清泉宫了。而且太妃娘娘也让她进去了。”
褚承夜放在袖中的手握了握。
“皇后倒有几分能耐。”
说着,便走出了御书房。
清泉宫
“娘娘,你知道吗,您昨日说让我们年轻人玩,我就想,您明明也没多大岁数啊,怎么就这般好似什么都看透,什么事都不在乎呢。”
“明明也有大把岁月年华,为什么总是让人觉得您已经到迟暮之年了呢。”
“所以啊,今日宴席一散,我就过来了。想陪陪娘娘,想娘娘开心些。毕竟这宫中有我一个怨人就够了,不想娘娘也不开心。”
“怨?你有何怨?”
锦太妃不懂,面前这位皇后不过15年纪,就坐上了众人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她有何怨。锦太妃忘了,她当年也不过16岁入宫,就已是贵妃之尊,虽没有皇后品级高,可是却也是无上的荣耀了。而且如今不过20多的年纪,却成为后宫中唯一一位太妃。即使是这样身份的她,也有怨,也不开心。
“娘娘,你不知道,我六月及笄,八月入宫为后,世人都觉得我命好,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可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不做这皇后。荣华富贵,呵,我苏黎晚生于荣华,十几年来长于富贵。荣华富贵于我来说,不过过眼云烟,有什么好幸运的。”
“这皇后之位,这后宫之主,不过是一个富丽堂皇的笼子罢了,外面看着金光灿灿,可是只有进来的人才知道,那些不过是迷人外表,实则内里肮脏不堪。
两人推杯换盏,倒也喝了不少。
“娘娘,你想当皇后吗?”
锦太妃被她问的一震。但想也没想,便也答了:
“不想。”
“那娘娘想干什么呢?一直在这清泉宫?”
“我想出宫。可是皇上是不会放我走的。”
锦太妃说完,自嘲一笑。自己这辈子也不知是福是祸,在先帝那耗了将尽十年,现在又在皇帝这耗余生。呵,还真是……
“皇后也是不想待在这宫里的吧。”
明明是反问句,硬是让她说成肯定句,因为皇后和她是一样的人。她们不屑于荣华富贵,只想求的一世安稳自由。可是现实却总是那么不尽人意。
“是啊,不想,一直都不想。就连邺京我都不想回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但回来了,还入了宫。”
“既然不想,那又为何回来?又为何入宫,我听说,苏相甚是宠爱你。又怎么舍得让你入宫?”
“是啊,爷爷那么宠爱我,怎么就舍得让我入宫了呢?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圣旨已下,我不能为了我所追求的自由,弃家族于不顾,我做不到。”
褚承夜出了御书房,就一路向清泉宫的方向来了。
为了不惊动宫中的那两人,褚承夜便用轻功,越墙而过。
悄悄走进两人,就刚好听到,苏黎晚那句:“少年天子,初登帝位,卧榻之旁,启容他人安睡。苏家的势力,终是太盛了。”
褚承夜看着在月光下的女子,月光打在她身上,给她填加了一丝柔和。女子的容貌也越发摄人心魂。可是,也更让人看清她眼中的悲凉与无奈。第一次,有锦太妃在场,他的目光没有在锦太妃身上停留。
女子分明只有15岁,这样的年纪该是家里宠着,可以任性,可以肆无忌惮的到处疯玩。可是她却要承担着家族的命运,被安排入宫。
莫名的有些心疼她。
苏黎晚说完后,又和锦太妃说了什么,之后便醉倒扒在石桌上了。
锦太妃抬头望月,背影让人看着是那么孤凉。
两名后宫女子,在一夜共饮中,交心相谈。却谁也不能给对方一个好的安慰与解释。因为她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不想居于后宫,一样的向往自由,却也一样的无可奈何。
唯有和对方道出自己的无奈与向往,这样心里就好受些。不会觉得,这若大的皇宫中,自己却那么孤单。
褚承夜本不欲让她们知道自己来了的。想看一眼就转身就走的。却不料,让锦太妃叫住了脚步。
“皇上既然来了,便过来坐坐吧。”
锦太妃转身看向褚承夜。
褚承夜也只能抬步过去了。
“皇上,中秋快乐。”
锦太妃朝褚承夜一笑。褚承夜想啊,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说笑着的,而且还笑的那么温暖,让人不由自主的向往。即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中秋快乐。”
“你已经好久没见客了。”
“是啊。”
“那为什么又见她?”
“因为她很像年轻时的我。”
锦太妃抬手摸了摸醉倒后的苏黎晚的头。
“皇上,等时机到了,就放她出宫吧,她不属于这里。她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在皇宫,只会折了她的羽翼。”
锦太妃看着苏黎晚,话却是朝褚承夜说的。她想,这样一个花一样的年纪少女,不该被这皇宫锁住。既然自己已经出不去了,便看看能不能送她出去吧。这样也不枉费她提来的那两壶酒了。
“好。”
翌日
苏黎晚头疼的不行,昨晚太贪杯了些。自回京,就没喝的那么爽快过。
苏黎晚今日倒没去骚扰锦太妃了,她以为锦太妃也同她一样,宿醉,头疼的厉害,可是她却不知道,昨晚的那两壶酒,有一壶半是她喝了的。她也不知道昨晚皇帝也去了清泉宫,锦太妃还为她求了一个皇帝放她出宫的口头承诺。
苏黎晚头疼的在未央宫窝了整整一天。
到第二日,苏黎晚又跑去清泉宫了。清泉宫的人也见怪不怪。毕竟她家娘娘,这些年来也就和皇后聊的来些,看着娘娘没有了往日的消沉,她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接连着下来的一个月,苏黎晚除了一个人到外面逛逛外,就是去清泉宫。毕竟她从来不是一个闲的住的人。
御书房
“皇上,皇后娘娘又去清泉宫了。”
盛德培走进,低头道。
褚承夜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朕这个皇后对太妃可比对朕用心多了。”
“这样太妃也有个伴。”
“也对。不过朕有时也会想,朕是不是娶的皇后是不是娶给太妃的。”
褚承夜说着自己都笑了。
盛德培在一旁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的给皇帝续了杯茶。
这个皇后也是个奇人,都说后宫的女子要依附皇上,为了争宠斗的你死我活的。可是她倒好,对太妃比对皇上还上心。天天往清泉宫跑,除了一次被皇上召来御书房外,便没有来过御书房,更没有自己来找过皇上。
再说苏黎晚。苏黎晚现在人就在清泉宫中。而且还是在小厨房里。
苏黎晚亲自下厨,这样的现象是很少见的。一般苏黎晚亲自弄吃的,只会是在两种情况下,一种是,又做错了什么,被罚不许吃饭,一种是,到外面的深山老林中历练没办法。可是今天的苏黎晚不知道怎么就有下厨的兴致,竟自告奋勇的自己去下厨了。
待苏黎晚从厨房中将她的作品拿出来时,说实话,锦太妃不不敢吃的。皇后一看就是娇娇女,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她做的菜能吃吗?可是,看着苏黎晚那个期待的眼神,锦太妃又想,不能打击她的自信。起码自己也得吃几口吧。
可是当苏黎晚将菜食端上来时,锦太妃的眼眶就红了。这些菜色只有边境才有啊。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怕提及当年的事,一直都没敢再碰这些东西。今日,苏黎晚却将它们端上饭桌。
“娘娘,你看这些都是边境的菜色,我在边境待了将近10年,就只会做这些,娘娘别嫌弃。”
说着,苏黎晚便坐在锦太妃的对面。她这次没有准备筷子,直接用手了。毕竟在边境那种地方,都是大老爷们,还时不时就有战火,也没怎么在意这些餐桌上的礼仪。而且她今天做的烤乳鸡就是要用手吃才香。
“娘娘,我跟你说,这可是非常地道的,童叟无欺。很好吃的,尝尝看。”
苏黎晚自己用手撕了一个鸡腿递到锦太妃面前。
锦太妃看着她,不自觉的就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也就十几岁,也是这样的无忧无虑,在边境跟着父亲行军打仗,也不叫苦不叫累。还特别乐在其中。可是后来的种种,让她被迫入了宫,在这宫中折了自己的羽翼,藏了所有的锋芒,磨平了所有棱角。想当初,自己也曾鲜衣怒马,也曾肆无忌惮过。
苏黎晚看着锦太妃眼眶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样子。她看着都难受。其实她是知道锦太妃之前的事的。她小时候就听说宫中的锦贵妃,幼年时在边境生活,稍微大些,曾带兵解救被困于敌营的父亲。那个时候她就在想,虽为女子,却不安于后宅,想作翱翔于天空的雄鹰是什么感觉?后来她也去了边境,想去当天空的雄鹰,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忘不了,舍不得。
可是,她们俩明明都是想着当天空中的雄鹰的,可为什么后来都成了笼中的金丝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