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在一楼,距离顾柳君处是向下的二百六十四步楼梯,看着匆乱摆放的橱柜和器材,以及沉默吃饭的一家人。
碗筷声极其刺耳,仿佛在嚷叫这样的怪异气氛。
“顾柳君你这个死丫头。”顾老太小心翼翼关上房间门,下一秒戳着顾柳君脑门,眼神犀利的告诉顾柳君她有多生气。
“人家就是想霸占我们房子,你还帮她扛东西下楼!助纣为虐!”
“你爸爸不争气,生出你也一样。”
“就跟你妈那只ji一样。”
“那黑腹女,我死了就没有你和你妹一席之地!”
“你为什么帮她?你告诉我。”
“你哑了吗?”顾柳君的无言慢慢燃烧着这个老人的愤怒,对于顾老太而已,房子是最重要的,而周姨就是在掠夺他们最宝贵的东西,她拿起旁边的扫把,狠狠指着顾柳君脸。
顾柳君相信,顾老太会忍心往下戳,因为她对顾柳君幼时所犯下的错,会比这扫帚打脸更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是她用来形容一个老太太的词语,那个老太太她叫她奶奶。
顾柳君现在也是被骂到要丧心病狂,两眼通红,蹿烧着被人触碰到软肋的火焰。
“你说谁是鸡?”
顾老太转过这个话题继续骂着她儿子的不争气。
“够了不要再说了。”
“够?够什么够?她把橱柜搬下去,上面就是她的房子,你拿什么赔?”
“拿我的房子赔,我长大嫁出去我不会争家产”顾柳君忍住愤怒,颤抖的看着她。
“你?就你?你连只蚂蚁都不如。”
顾老太激动的挥着扫把,一近一远的比划着吓唬顾柳君,那样子十足要戳瞎她双眼。
可以很清楚看到了,扫把上沾有很多不明黑物,粘稠状,让人作呕,许多黑色发丝萦绕在里面,与扫帚交错。
顾柳君伸出手,很快抓住了扫把根部,在面对面一毫米距离,顾柳君毫不怀疑自己的脸已碰到扫把。
让顾柳君反驳的不是她滔滔不绝的说婊子,也不是她刁蛮的打自己,多是因为,顾柳君的脸不是地板。
在顾柳君抓到扫把那一瞬间,顾老太开始发力把扫把重重打在顾柳君脸上,无奈顾柳君都拦住了她的力量。
她一张嘴巴一喊“顾吁,来看你女儿打我了。”
她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生气,喘着气,眼中是愤怒又是委屈。
“我会叫你爸来收拾你这个贱货。”顾老太狠狠放下话,却不肯放下手中的扫把。
同样的顾柳君也不肯放下扫把。
直到感觉背后的门被打开,顾柳君闭上眼,细细享受着这种害怕结束的一瞬间。头发被人扯着,头皮在发麻,一下子就被拽了出去。
“你在干什么?她是我妈,你知道?”
我看到顾吁很愤怒的对我说,她是我妈,我第一次感觉到顾吁原来那么爱他妈妈。
我不知道他后来叫我跪下和他落在我身上密密麻麻的拳头、脚印,是源于他对亲情的保护还是他性情上的冲动。
我想我再也不会知道,我静静享受着他拖我出门打一顿带来的麻木,没有反驳。
他又问我“我错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年长的人都喜欢问小辈这个问题,赵老师如是顾吁也如是。
我首先是眼泪掉下来,嘴唇已经被我偷偷咬破,还是没有拦住我的懦弱。
看到眼泪的他,我甚至开始产生错觉,就像是看到血液的吸血鬼,不同的是,顾吁会暴躁,会越来越厉。
一阵用拳头洒落的雨滴密密麻麻落在我的背、我的腰、我开始不清醒的脑袋。顾吁乏了,但不代表他心中的怒火也褪去,他开始用脚踢用棍子挥打,挥霍他已经逝去的青春,暴喝这残酷的一面,我仿佛听到我迷迷糊糊的对顾吁说我错了。
我错了,可是顾吁一巴掌狠狠打在我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打我脸,他喊着要我大点声。
在我努力说出自己听起来已经是最明耳的话,我已经躺在楼梯,不能动弹。
我的思绪还在父亲血淋淋的暴喝中飘。
………
顾柳君爬起身的时候,耳朵轻微肿起,显得她狼狈而滑稽,不掀开衣服也不会引人注意她那些凌乱的淤痕。
透明杯子装着水,一点一点流入顾柳君嘴里,够明亮的视线范围,水里漂浮着微乎其微的小颗粒。顾柳君眼睫毛一低眼一闭,连忙大口吞入。
晶莹的水滴还挂在顾柳君下颚,缓缓流动出一个不明显的轨迹。
肚子不争气在打鼓,顾柳君没理会它的肆意,坚决不向顾老太要一分钱。
房间的门被打开,顾柳君拿出走廊任意一双鞋子。
接着是旁边的门被打开,林子伸出头,笑意盈盈。
顾柳君头也没抬,一边穿鞋一边问她“里面是谁?”
“我女朋友啊。”如此理所应当的回答。
顾柳君抬起头仔细看她,一副小男生模样,一样留着男孩发型,白皙皮肤的她还挺俊朗。
“有事吗?”顾柳君的打量下一秒变成问候。
“我妈说了,让你把走廊的鞋子清掉或者摆好,占到我门前了。”林子指了指顾柳君门前的一堆鞋子。
鞋子是横七竖八的,一年前买的两年前买的三年前买的…的确挺多。
顾柳君穿好鞋甩甩头发,丢下一句甜到发嗲的声音“好的,我知道了。”
迎着林子脸走过,擦过肩的一瞬间,顾柳君停止笑容,心里五味杂陈。
踏出门的时候,隔壁邻居正好在和顾老太聊天,几人望见顾柳君都停止了讨论,静静注视着她。
至于吗,被打又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的事了,扯扯领口遮住些烈阳又大步走着。
很热的天气,走在街上也觉得是在蒸饺子,这样的天气很容易暴躁,摸着浮肿的耳朵,才意识到走着的每一步路都是疼痛。
在路口被人递烟问候,对于顾柳君而言并不稀奇,而被这样的一个人敬烟却是让顾柳君万分惊叹。
记忆里那个曾经与年幼的自己领着大包小包去摆着地摊的女孩,如今五年过去,她似乎一点没变。
依旧白皙的皮肤,高挑的穿着露背装,一上来就给顾柳君一个巨大的拥抱“顾…柳君?”
“百妍?”
面前的女孩激动得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此时的情况配上眼泪都不会让路人觉得夸张。
百妍突然愣住,掀起顾柳君的头发,抚着她的耳朵。
顾柳君疼得直呼。
“你奶奶又打你了?”百妍心疼的试探道。
“没,是我爸。”
百妍没说话,打开包包就递过烟。
顾柳君愣着,半天憋出一个字“你…”
“我什么我?顾柳君你别装纯啊,这两年我搬回来了,一来就听说你混得不错。”
“当时我听到,我告诉你,我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地。”
“没…没那么夸张吧?”顾柳君含蓄的笑着。
“百妍你怎么没来找我?”
“你还说?你家房子都没了!吓死我了。”
“我家还在原来的位置啊…只是不是小矮房了…”顾柳君尴尬笑笑。
“也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顾柳君你够了哦,真的让我和你在这里晒太阳,还嫌不够黑”百妍嘟起嘴拉着顾柳君就走。
顾柳君纳闷的翻翻白眼,这货明明不黑啊!
咖啡厅里顾柳君摆弄着手中的吸管,橙色的果汁一圈圈荡漾。
顾柳君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百妍,你一直是个乖乖女,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嗨,难不成我不变成这样你养我啊?”
“那你这样就有人养你了吗?”顾柳君皱皱眉,她认为女孩子就该爱惜自己身体,而不是为爱情或者物质付出,哪怕顾柳君本身就是个例子。
“你一直有人疼你,可是我需要钱疼我。”百妍平静的看着顾柳君。
顾柳君低下头,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不需要钱疼我呢,你又怎么知道会有人疼我呢。
“我不喜欢他。”
“谁?”百研挑着眉毛。
“就是小时候一直疼爱我的一个男人,比我大许多,我不喜欢他。”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说说你吧百妍。”
百妍眯着眼睛好像在回忆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爸妈离婚搬离C市以后…那天我没有和你说再见,甚至是很慌忙的离开,后来他们居然要离婚,我跟随了我妈妈,有了后爸,却因此爱上我哥哥。”
顾柳君惊讶得捂住嘴巴,如此曲折离奇的事情居然真真切切发生在童年好友身上。
“后来堕落和富二代纠缠,为气我哥哥离开了家。”
“你妈妈会担心你的。”顾柳君打断她的话。
“顾柳君你太天真了,爱上我哥这样的事被我妈知道,她宁愿把我塞回她子宫里。”
“百妍你才十七岁。”顾柳君淡淡地说。
“你会有个美好的未来。”
“我爱他。”百妍狠狠看着顾柳君说出这三个字。让顾柳君有点发毛,摸了摸手臂,吸着饮料不再说话。
“今晚去不去酒吧?”百妍喝着咖啡玩着手机问顾柳君。
顾柳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种灯红酒绿的场景。
虽是叛逆可是从未想过踏足那种不雅之地,怂怂肩回拒了百妍。
百妍优雅笑着,没有说话。
不同命运的人被上帝一遍遍循环播发着他们该经历的事,或大或小的青春疼痛,因人而异的同样承受着不感同身受却一样微妙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