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魔所愿,阎泽停止了呼吸。
青年才俊又怎样,能完成杀阵又怎样,他给了他希望,又生生将希望在他面前碾的支离破碎,就像那具尸体,没了声息。尽管最后阎泽的放弃挣扎让他有些许失望,但总的来说影魔还是很满意这场猎杀。
他狞笑着凑上前,准备吸收阎泽还未离体的灵魄。
绝处逢生的喜悦和自己正处于迷障里绝对安全的认知让影魔有些得意忘形,他并没有注意到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的手指,动了动。
他化为人形,咔咔活动了一下坚硬锋利的手指,抬起手臂五指为刀准备掏出阎泽的心脏。
黑色的手臂刺穿阎泽的心口,却没能进行下一步动作,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影魔的手臂,巨大的力量扼住他的行动,竟让他无法动弹半分。
影魔猛地看向阎泽。那张脸是依旧的毫无生气,阎泽双眼紧闭,和刚才没有丝毫变化。
可下一刻,那双眼骤然张开,暗红的血眸在黑暗中闪着危险的光。
影魔心下大骇,抬手将阎泽击飞,急急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怎……怎么会……”
影魔的声音戛然而止,消失在深林,没有风,也没有虫鸣,万籁俱寂。他发不出声音,紧张地盯着远处血泊里一动不动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带着些慵懒与不耐,血泊里那人轻轻呵出一口气。
像是昏睡很久的神明,不情愿地被贪婪的人叫醒。
阎泽缓缓起身,活动了活动身体。错位的骨骼回归原位,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环顾四周,似乎想要找出那个不识抬举将他叫醒的人。
影魔见状隐藏形态,屏住呼吸。
可阎泽还是将空洞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声音森然而笃定。
“是你。”
影魔惊惧的瞳孔中映着的阎泽,双眸血红,以血为刃,一步步缓缓向它走来。
迷障一点点破碎,破晓的光从迷障外照进。
迷障外的楚昭一眼看见了正一点点风化消逝的影魔旁,周身染血,垂首立着的阎泽,丝丝黑气萦绕在他的身上。
阎泽缓慢转向她,眸中血色未消,手臂上的血一滴滴从指尖滴下,他后退一步,姿态防备。
“你抛弃了我。”
向前的脚步顿住,楚昭听见那肃然的声音字字句句从那毫无血色的唇里面无表情说出。
她想要解释,只觉得一切都是徒劳,再度上前,却对上了阎泽那双空洞的眼。
神志未清。
他半入魔了。
“怎么样,人在你这边吗?”
李锦关切的声音远远从楚昭身后传来,事发后,她和王铭很快意识到传送阵失效,在楚昭破了外层迷障后便赶过来处理,帮助寻找四散的弟子。
楚昭神色一紧,顾不上别的,冲上去抱住阎泽。
失去意识的他似乎没想到楚昭会做出这种行动,明显身体僵硬了一瞬,却也没挣脱开。
他执着地重复:“你抛弃了我。”
“没有。”
阎泽身体到达了极限,脱力一点点跪坐下来,血眸散去,漆黑的瞳仁里没有了杀意,只是依旧空洞。
他太冷了,又在寒夜里呆了太久,本能地亲近楚昭身上的温暖气息。他额头抵在楚昭肩上,声音低低的:“你说遇到危险就摇铃。”
“我摇了,也等你了。”
“可是你没有来。”
楚昭发现他周身冷的吓人,不似活人的温度,又抱紧了一点,安慰地轻轻拍他:“你看,我来了,没有抛弃你。”她抿紧了唇,越过阎泽的肩看到了自己手上因为抱住他而染上的血。
血液温热,比阎泽冰冷的身子暖那么那么多。
楚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轰的一下断了。愤怒、心疼、委屈、哀伤,这些不该属于她的情绪在心口疯狂翻涌。
她颤声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又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很自责。
因为她不在,他独自面对影魔,走投无路,被逼至此。
可他就算半入魔嗜杀嗜血神志未清,在杀了影魔之后都没有再做出什么。
失控状态下的他,也只是乖乖地低着头,声音带着一点点委屈和埋怨罢了。
李锦赶到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迷障正一点点破碎消退,外界的光逐渐洒进,照亮迷障内的黑。阴影中的青年周身染血一身尘灰,宛若在地狱征战而归的恶鬼,可他却神色安然,躺在血泊之上安眠。他身侧抱着他的姑娘一身青衣纤尘不染,晨光打在她的身上无比圣洁,正垂首擦拭他脸上的血与灰,可当她抬头时,却能看到她可怖的神态和因怒意而泛红的眼尾。
李锦被这样一幅光暗交替,善恶难分的场景所震撼,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鬼使神差地成了两个字。
般配。
“我治愈术被封,求你救他。”
李锦着实被自己认为二人般配的想法震惊了一下,闻言回过神赶忙上前施救。
阎泽伤重,形势不乐观,一时间楚昭和李锦谁也没先开口。
末了,李锦结束了处理起身准备回去叫人却突然被叫住。
“锦姨。”
“嗯?”
李锦回头,楚昭仍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她看不清她神色。
“有人在打清心宗的主意,这充其量只是一个开始。”
李锦蹙眉。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清心宗开始招收弟子,相当于从暗处浮到了明面上,这一举动无疑是昭告天下,。盯着清心宗的眼睛可不止一双,想打压的、别有用心的、想合作的……数不胜数。自楚昭决定发扬清心宗那一刻起,就有无数担子压在了楚昭身上,她明白,更理解,却不知从何安慰。
李锦刚准备开口,又是一愣。
只见沉默良久的楚昭抬头,滔天的怒意点燃了平日里淡静无波的眼底,她一字一句:“我绝不姑息。”
愣怔片刻后,李锦笑了。
看来,他们全宗一直牵挂忧心的孩子不需要安慰。她足够强大,无论是能力,还是灵魂。看那,她现在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说要让那些对宗门心怀不轨的人们付出代价。他们清心宗的这几个老人,平日里清闲惯了,也散漫惯了,宗门人心所向也好、藉藉无名也罢,他们都不在意。
只要他们所牵挂的人一生无虞,足矣。
她回手揉了揉楚昭的头。
“我们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