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处,齐越微微错身,面无表情望了郑灵月一眼。
所以说多可笑啊,往日被百般迁就,待她千般万般好都不曾珍惜一丝一毫的人,被放弃了,发现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了之后才开始后悔。
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女孩摔得狼狈,发丝凌乱地跪伏在地上,无助地看向他,祈求他能停下来等等。
可他不会。
人是被他施法绊倒的,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郑灵月了。
他必须要尽快进入内门,这次测验恐怕是他近期唯一的机会。
更何况,这次考场设立在自己所熟知的地带。
虽然在结界的作用下同以往相比少了高阶凶兽的威胁,但此处地形复杂凶险,带着郑灵月无疑会给他拖后腿。
确认郑灵月视线内再无自己身影之后,齐越身形一闪,隐入层层树影中。
在齐越离开方向几里之外的林间,亮光闪现,出现了一位身着水绿色衣裙的姑娘和一袭白衣的青年。
那青年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神情严肃。
“没事啦,”楚昭从阎泽身后探头,眨了眨眼睛,伸手轻轻巧巧拍了拍他的肩,宛若蜻蜓点水。
青年回过神,眼前的姑娘站在层叠树木散落下的细碎阳光里,负手而立,上身微倾,眉眼弯弯,俏皮而干净:“罩得住你啊,不用担心。”
阎泽像是被楚昭眉眼间明丽的光亮晃了一下,有些愣怔。
其实他方才并没有在想这些,他了解楚昭的身手,更放心自己的。
哪怕楚昭和魔道的人里应外合一起对付他,现在的他都有把握全身而退。
只是自他重生以来,很多事情的轨迹都发生了变化。
比如说楚昭那没了踪影的比武招亲,又比如说现在他和楚昭在外门处理“欺凌”的事件。
越是接触楚昭和清心宗,了解到他们平日里的相处方式,越是觉得当初司议阁的断罪是不是真的正确,清心宗灭门的真相是不是另有隐情。
见他没有反应,楚昭以“ok”的姿势,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阎泽的袖子带过他的手,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串手链轻轻系上。
“这是之前没来得及给你的传讯铃。我把它做成手链了,带着也方便。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你用灵力催动它就行,我会立马赶过来的。”
楚昭抬头,从阎泽有些呆愣的表情里读出了不情愿(?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读出来的),带着点责怪地拍了他一巴掌,气笑:“不许嫌弃它带着女气,上边的灵石也不许闲着没事就吸收了,这是保命用的。”
大概是由于眼前姑娘的表情同上一世的冷漠疏离相比太过鲜活,举手投足间的反应同上一世的故作媚态相比太过真实,每每看来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又或者是由于他思考事情出神,或者是安逸于清心宗如今平和的生活,让他忘了如何将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
总之阎泽也笑了。
他抬起手把手链看了又看,乖顺地做出一个自己很喜欢这个手链的表情。
除了那个有传讯作用的摇铃坠子,其余的装饰都是上等灵石,打磨的剔透圆润,带着和她今日衣服一样浅淡的不行的水绿色,中间似乎还有些如丝线般细小的纹理,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他展颜笑着坦率道:“谢谢师父,我很喜欢。”
可能是演技太好了的缘故吧。
看着楚昭被他的坦率搞得有些不自在,挪开视线打着哈哈转移话题的样子,他怎么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串手链呢。
阎泽俯身道谢时黑白分明眼里的乖顺欣喜在楚昭这里实在太受用,她嘴张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你喜欢就好”。
只下意识催动着周身灵力压下方才腾一下冲上头的血,努力维持着作为清心宗宗主的形象,兀自转身走在前面,一边忙乱地像倒豆子一样说话转移话题,一边在心里疯狂翻涌思绪。
这,方才离得,是不是太近了?师生之间应该保持什么距离才合适?严格来讲我也不能算他的师长毕竟我不配,那异性之间应该保持什么距离才算合适?赠手链什么的,会不会太过逾矩?但这个是传讯定位用的子母法器应该没问题?刚刚没有在他面前脸红失了姿态吧?
“……那个徒弟啊,我刚刚说的你有没有在听啊?”
待终于冷静下来的楚昭做好心理准备直面阎泽回头时。
在身后等着她的,只有幽深肃穆的森林。
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树林深处。
林木层叠遮挡住了阳光,只投下来一些惨淡阴沉的昏暗光亮,周遭的植物姿态诡异,不远处有枯木腐朽在深沼之上。
“阎泽……?”
楚昭试探着问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几声凄厉的虫鸣。
是障。
有什么东西趁她不注意,设下障把他们分开了。
除非找到阵眼,亦或是设障者无法继续维持解除,即便入障者是修仙界大能也无法立刻走出。
楚昭蹙眉。
是她大意了,她太过自信,认为有自己出现在身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可现实狞笑着给她了一个教训。
能设下这等障的,即便不是高阶精怪也是上等魔物,若非王铭长老的结界出了问题,那就证明这次的考生中混入了别的东西。
她飞快地在树林几近枯朽的枝丫间掠过,试图找到阵眼,在不远处的古松下发现了一个人。
那人衣襟凌乱,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歪斜,手里的折扇似乎也不知道丢落在何处,似乎昏迷已久。
是齐越。
楚昭跑过去叫醒他询问情况。
齐越脸色苍白,崩溃地不住摇头:“我一个晃神就到了这个地方,怎么也逃不出去,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可是千浔师妹你怎么也……”
“没事的师哥,还能走吗,我们一起出去。”
在确认齐越只是虚弱而昏迷并无大碍后,楚昭架着齐越的胳膊,带着他移动。
“师哥,怎么没见到灵月师姐,她还好吗?”
“不知道,我们走散了。不说这个,千浔师妹,你们的考题如何?”
楚昭迟疑片刻,心想方才还因为入障而崩溃的人怎么下一刻就问她考题的事,这就是学霸的心态吗?搞不懂。于是她含糊回答:“还可以。”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齐越又开口:“师妹,这内门,你非进不可吗?只是为了摆脱家里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摆脱家里人。”
“那怎么会呢,为了能将我这点微薄的力量发扬出去,给更多的人帮助,我一定要进入内门。”
“是吗……”
楚昭还沉浸在自己的励志小白花人设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齐越这句话越来越冷的意味。
“可惜了。”
身上的重量骤然增加,余光瞟到浓郁的黑气萦绕在架在她肩膀上的胳膊周围,楚昭眉心一跳。
半倚在她身上的齐越,居然是魔。
“你若执意要进入内门,那我只能,除掉你了。”
之前离开的那些学生,大部分都是他利用郑灵月除掉的。那丫头确实很好利用,只需要他一个叹息,或者三两句话,就直接把他们逼走。
他做他的好学生好班长,没了任何威胁,只要再赶走周烨这个可能会阻碍他进入内门的绊脚石,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内门,根本没人怀疑他。
可是阎泽和千浔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们不止一次向他问起不明原因离开的同学,他几近担心自己已经暴露。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这两个人,不能留。
齐越此时已经完全魔化,一双黑眸变得血红,周身黑气肆虐,脸上甚至生出些许细小的黑色鳞片。他欣赏千浔的骨气,如果她愿意,自己养着她当玩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她拒绝了他,那就没有留着她的必要了。人,不错,是个心怀天下的美人儿,但她那点志气和他的计划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他已经有好几年没尝过人肉的味道了,他甚至幻想怀里的小丫头待会儿见到他本相时惊惧的叫喊,如果她表现的让他满意些,他可以放任她四处逃窜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地追赶,享受她逃跑时混乱的脚步和凌乱的呼吸,然后在她的恐惧达到顶峰时细细品尝,感受她直达灵魂的战栗。也不知道这变异水灵根的血脉,是什么味道,能再让他的修为涨上多少。
他按捺着已经沸腾起来的杀意,却没有听到预想中的惊喊。
怀里的小丫头盯着他搭在她肩上的利爪,眨了眨鹿子般清澈的桃花眼,犹豫着伸手握住了它。
“齐,齐越师哥,你,你怎么了?别吓我,我怕……”那声音中夹杂着恐惧,越来越细小,到后来几近失声。
这样吗,是怕的连声音都不敢出了吗。
齐越的嘴向上咧开,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他现在完全没了以前的儒雅形貌,血红的长舌舔了舔獠牙。他改主意了,他想立刻咬破千浔的脖颈,转而寻找下一个猎物。
于是沉浸在幻想中的齐越只来得及感受到手上传来巨大的力道,整个魔掀翻到半空中,被楚昭使出全力来了个过肩摔狠狠砸在地上。
后背传来地面的撞击时,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个平日里柔柔弱弱,几步一咳扶风弱柳的小姑娘正眼风凌厉地俯视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不久前还颤声发抖的小姑娘正一脚踏在他胸口上,抬手随性地撩过方才带乱的发丝,平日里总是小心翼翼抿着的唇一勾。
“……怕你个锤子啊。”
齐越在漫长的魔生中,见到煞气足以媲美同类的女子还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