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林荫,是最理想避暑的所在。
进入林荫深入,凉飕飕的风迎面吹来顿感清爽无比,炎暑被远远地抛在后边,迎面送来的林风,会使你感到像秋天似的凉爽。蓝天衬着一望无垠的翠绿的森林和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太阳下,山峰的云影就像白缎上刺绣了一朵朵银灰色的花。山间的溪水从高悬的山涧、从峭壁断崖上飞泻下来,像千百条闪耀的银链,像宽大无比的瀑布。
山脚的溪水,清澈明净,在五彩斑斓的石子之间,鱼群闪着鳞光,给寂静的山林增添了无限的生机。
再往里走,密林显得越来越美。沿着碧草如茵的草坪和那高大的樟树、松柏外,是蜿蜒无尽的密林,密密的塔松像撑开的巨伞,重重叠叠的枝丫,漏下斑斑点点细碎的日影。人们穿行在林中,只听见溅起漫流在岩石上的水声,使密林显得更加幽静。
走进清幽的山林深处,山色逐渐变得柔嫩,山形也逐渐变得柔美。这里的溪水萦绕着每一个山脚。在轻轻荡漾的溪流的两岸,满是高过人头的野花,五彩缤纷,像织不完的棉缎那么绵延,像天边的霞光那么耀眼,像高空的彩虹那么绚烂,像晚间天上的明月、星星那么好看。人走在花海中显得格外矫健;人浮在花海上显得格外精神。在你身边你用不着离步,只要稍一伸手就可以捧到满怀喜悦的鲜花。
虽然山林这时并不是春天,但是有哪一个春天的花园能比得过这时林荫无边的繁锦呢?
话说三佛,陈兰英别了伯父、伯母(白赵胜、荷花),推着木制造的独轮车晓行夜宿,一路行医,转眼几年过去了。夫人陈兰英带着孩子白玉堂,坐在自制的独轮车上,顺着山间的羊肠小道,一直向山里走去。观不尽山里的风景,赏不尽这里的野花,觉得这里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夫妻二人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也没觉得劳乏。虽说天气炎热,没觉有酷暑之感,仿佛入秋,一派凉丝丝的。一心想找了个地方休息,就是没个合适的。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密林,比刚才的还要密,找了个空地,坐在遮天避日的松树下,迎着呼呼的山风,清新凉爽,十分舒适。歇了半天,腹中饥饿,寻来泉水,打开包袱,吃点东西。陈兰英望着葱郁的山林,心潮忧伤,“唉,两年多了,也没打听到父母的下落,却看到各处为白家修建了不少庙宇,每处香火鼎盛。”随机问了三佛一句,“,你没看到这些,不知你有何想法。”
“没啥想法,这是人心向背,求得平安,幸福。烧香、求拜、祷告、许愿是他们的向往。你看,老年小孩,青年姐妹们,无一不是高兴而来,兴奋而归。”
“爹,娘,何时找到爷爷、奶奶、叔叔、婶子和那些嫂嫂、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呢?我的奶奶到底被压在哪里呀?”白玉堂问起他的母亲来。
“孩子,不要急。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功夫到了,自然就找到了。要不说了吗,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工夫,有恒心事就成。”陈兰英数劝她的孩子。
“娘,我懂了。”
“懂了就好。”
“既然出来了,就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人不常说吗,不到黄河不死心,咱就认准这个理,一头走下去。即使找不到也没关系,尽心了。”三佛劝慰她娘俩。
“说的是,当时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我不仅不如你,连孩子都不如了。”
“不是你不如我,也不是你不如孩子。是你找父母急切,当然有这样的想法和心情了。别看我不说,其实啊,我的心何尝不是,吃点东西上路吧。”
小车沿着崎岖的小径又骨碌碌滚动起来,发出吱吱扭扭,吱吱嘎嘎的响声。再一看,山连山,山迭山,山外有山,山峰插进了云端,林梢穿破了天。虎啸熊嗷,猿鸣狮吼,鹿鸣豹哮,羚羊结队,入林仰面不见天,登蜂俯首不见地。
又走了一天,天色将晚,找了个地方休息。刚把铺盖放好,忽听一声风响。转眼间,从树林里窜出一头雄师来,张牙舞爪,向他们扑来。三佛道:“自从学了武艺,从未施展过,今天倒是好机会。待我过去,把它擒来。”
陈兰英担心,叮嘱三佛,“你要多加小心。”
“量也无妨,夫人,你放心。”说着,三佛抖擞精神,浑身上下整理利落,顺手拎起一条小茶杯粗的铁棍,一个箭步蹿到雄师不远地方,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等着雄师到来。
那头雄师几天没吃到东西了,眼见到嘴的口食,哪肯丢掉,大吼一声,向三佛扑来。说时迟,那时快,三佛向旁边一闪,闪在一边,正离那头雄师不远,一歪身,举起铁棍照着雄师泰山压顶砸去,不偏不倚恰巧砸在雄师的天灵盖上,即刻脑浆并出,断气身亡。
陈兰英和儿子坐在车棚里看得真切,娘俩又惊又喜,不住地拍手叫好。忙从车里跳下来,想过来看看。三佛看夫人下车,惟恐狮子不死,伤了娘俩,紧跟着又来几棍,这才放下铁棍。陈兰英带着玉堂来到狮子面前,哎呀,好家伙,真够大的,像一头牛爬在那里。两人坐在地上歇息,看看这头死狮子,不知如何处理。
玉堂拍着手,跳着,叫着,“爹爹真棒,爹爹真棒,等我长大了,我也学爹爹那样。”
“好,好,好。”兰英夸奖他。
夕阳渐渐坠入西山,落日的余晖隐入了山林,天慢慢地暗了下来。三佛将死狮子拽到车前,找回那条铁棍,放在车上,以备再用。打开铺盖在车前铺好,拿出给养,吃点准备歇息。陈兰英道:“虽是七月天气,仍有春秋之味,在密林深处觉得挺凉爽。可是,这头狮子放久了,怕是不行啊,时间长了,就坏了。这张狮子皮,可是个好东西,是冬天挡风避寒的服饰,如何收藏呢,这可就难了。”
三佛面对西北方向,忽然发现山涧间,半山腰处有着一粒闪闪的微光。初疑是山涧的萤火,后来细看,火光发红,并且不动,断定不是萤火虫,有人居住在那里。三佛惊喜地告诉陈兰英,“狮子有希望了,不愁狮子没法处理了。”
“咋的了,你有办法了?”
“有办法了,你看那是啥?”三佛一指。
陈兰英顺着三佛指的方向看去,见那半山腰深处果有一处微弱的亮光。“莫不是说半山腰深处有人居住啊?”
“这也难说,常言有这样一句话,有庙就有神,有亮就有人。一开始以为不是人居住的地方,认为萤火。仔细一看,确定有人,狮子不有处理的地方了吗。趁天早,过去看看。”
“你这个俗语,倒使我想起一件事来。早年间,我的爷爷就到过深山老林,也曾说过这样的俗语。那年冬天,爷爷就扛来一头大狮子,也是这么大。听爷爷说的,我还记得,也是这么晚,也是密林,也是这么打死那只大狮子的。看来,这个俗语,就说明一定有人家了。走,看看去,说不定这只大狮子就真的能处理了。”
三口来到跟前,是个挖进山坡的窑洞,三面以山坡为壁,南面临着山涧,中间开着一个门,门的两边,一面一个窗户。灯光就是从这窗户上透射出来的。走进一听,小屋里传出微弱的哼哼声。
陈兰英推门进去,床上坐着一位老人,腿上盖着一件老羊皮袄。虽说山林有点凉意,也不至于此。面前燃着一串松明子灯,吱吱地喷着红色的火光,满屋散发着松油苦辣气味。灯光下看这老人,满头白发蓬蓬,一脸银丝胡须。他一见二人进来,脸色立即露出恐惧感,不知何人到此。
“老爷爷,老爷爷……”两人一起热情地喊着。
“你们是……谁……呀,叫我有啥……事吗?”
“俺是过路的,经过这里,想在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老人家同意否?”陈兰英很有礼貌得上前搭话。
老人眯缝着眼上下打量了一阵,“就你们两人吗?”
“不是,是三个,还有一个孩子在外面车子里。”
“你们进来吧。”
三口进了屋,老人借灯光一看,好漂亮的男孩。问道:“你叫啥名字?”
“老老爷爷,我叫白玉堂。”
“多好听的名字,你和你爹娘在这里歇着吧。”老人说完,坐在那里又没作声,伸手从床边取出他那长杆大烟袋对着松明火抽着了烟,吐出的烟香冲淡了松明子的苦辣气味。
三佛坐在老人的身边,忽然觉得老人身上发出热气烤人,又见老人呼呼发喘,摸了一下老人的手,“老人家,您病了吧?”
“是啊,不嫌这里脏,住在这里吧。我也没啥铺盖,你们要是有,收拾一下住下吧。”
陈兰英听说老人病了,赶紧上前,“老爷爷,我来给您看看吧。”
“你会看病?”
“我是家里祖传的,谈不上会看病,只是晓知一二。”陈兰英给老爷爷把了脉,知道老爷爷受了风寒,打开包袱取出药在老爷爷的小锅里熬了一碗汤,给老爷爷服下。
老人不大放心,“能好吗?”
“能好,老爷爷,您放心喝吧,您的病是不是得了好几天了。”
“是的,好些日子了。”
“老爷爷,这儿就你一个人住吗?”
“不是,有好多人,天黑,树林稠密,都住在窑洞里,看不见的,天亮了,你就知道了。”
“刚才说,你们的医术是祖传的,好啊,姓啥名谁呀?”
三佛道:“俺姓白,是母亲所传。”
“姓白。”
“是呀,老爷爷,您有啥要说的吗?”
“有,我知道,在这个世道上有一户叫白郎、果仙的人,他们是夫妻俩,那可是神人呐。给人看病没有看不好的,不要钱。你们是过路的,不知听到了吗,看到了吗。各处都给白郎、果仙建庙宇,塑金像。拜啥有啥,求啥有啥,没有不灵的。要是你们是白家后代,那该是多么的荣耀呀。”
“老爷爷,你咋知道这么清楚呀。”
“我是听人家说的,你是哪里人,咋来到这个地方?”
“俺是路过的,家住东凌峡,白凤落果仙。”
“噢,我原籍也是东陵峡,白凤落果仙赵家村,我姓谢,名叫谢有福。那年我才一十八岁,娶了白家的女儿,名叫白彩莲,有两个孩子,一个叫谢威,一个叫谢武。大的四岁,小的三岁。日子过得挺幸福,谁知发了一场大水,把俺全家冲散了,现在死活不知。后来我被大水冲走,被人相救,捡了一条命。救我之人是一对老夫妻俩,他们以狩猎为生,我跟他们来到深山老林,这儿没人居住,就俺一户,一直把老夫妻俩养老送终。这里的人是后来陆陆续续迁来的,历时几十年了,再想叙房,老了。”
“老爷爷,您年寿几何?”三佛既惊又喜问道。
“今年八十七了,春秋上山,夏冬也是如此。这儿的人谁也不知我叫啥名字,都喊我蘑菇老人。因为我喜欢蘑菇,又爱种蘑菇和采摘蘑菇。小孩子都叫我蘑菇爷爷。”
“我也能叫您蘑菇老爷爷吗?”
“能啊,多好的孩子。”
“蘑菇老老爷爷,你真棒。”
“哎呀呀……你叫得真好听,我棒吗?”
“嗯,是的,您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