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战乱,苏寒和姬无邪初辅佐他时,都没有多少兵马可用。
只得兵分两路,年幼的姬无邪领两千精兵挥师向北征战,他则和未满十岁的苏寒屯兵一千驻守本城,也就是现在的梁朝首都京城,顺带同时收服周边城池。
那段时间当真是最艰苦的时期了。只有一千兵马守城就已是很难了,更何谈攻城?姬无邪那边全靠他自己武功横扫千军,他们这边就靠年幼的苏寒出谋划策。即使如此,也是重重难关。
记得那段时间他和妻儿与将士生活都不易,比自己幺儿还小的苏寒亦是如此。她那时正值长身体的阶段,却省吃俭用,全军营只有他知道,苏寒是个姑娘家。
吃菜时,就算他这个主公最好的也是土豆炒肉,土豆多,肉却少得可怜,只有几点肉末。苏寒似乎极为喜欢这道菜,总喜欢捡里面的土豆吃,土豆挑完了就把饭菜端回自己的帐篷。
这倒也无妨,小小少年正值长身体的阶段,理应多吃些好的,他起初以为苏寒只是回去吃了,并不在意。
后来偶然一回,无意间看见苏寒从帐篷里出来,手里端着土豆炒肉的盘子,进了将士们用饭的圈子,把盘子里的肉分给大家,还笑着说自己的肉吃不完。
他躲在一个帐篷的后面,眼睁睁的看着清瘦单薄的小小少年,眉目带笑地给将士们分着肉,攥紧了拳头。
那个温文儒雅的小小少年从此在全军当中享有着极高的待遇。
然而也是因为饥一顿饱一顿的三餐不定,苏寒的胃病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他登基后寻遍天下名医,却都无可奈何。
苏寒倒是不怎么在意,她本就不是足月出生,自幼体弱多病,差不多是半个药罐子吧,身上多一病少一病,又有什么关系?
可天知道,那时的永乐帝有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竟然让两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去替自己谋划天下。
却说现在苏寒正在喝酒,只喝了三杯,又要筛酒喝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一把将那小酒杯给夺了过去。
苏寒转脸望去,入眼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
她歪了歪头,低低地笑着问道:“平,怎的夺过去了?”
“只能喝五口。”被叫做平的男子平静的回答。
是了,这酒杯不大,一杯顶多小饮上两口。苏寒喝了三杯,恰好五口,却是被平管着,不能再喝了。
苏寒眨了眨眼睛,早知道阿平在宴会上也如此约束自己,那她就大口饮,一口一杯,好歹还能多喝两杯。
男子似乎看出了苏寒所想,颇为冷静地道:“不过你没机会了。”
苏寒撇撇嘴,有些苦哈哈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恳求。那男子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看她:“我可不吃你这套。”
失败了。苏寒有些泄气的抿了抿唇,双手撑着下巴,歪头看一脸平静的男子:“平,你也太爱管人啦,分明我才是你主子,我还得时而听你的指挥。”她有些不高兴地哼哼两声。
清平转过头来,好笑的看着这位誉满天下的丞相大人,都说丞相大人沉稳持重,温润如玉,风华绝代,智谋无双,天下仅有。
别的倒是不假,这沉稳持重嘛,有时候倒还真的挺沉着冷静的。但是有时候就真的特别像个……脑子转不过来弯……傲娇别扭小气记仇的……铁憨憨……好吧,她是喝酒了才会这样。
哼,聪明绝顶的少年丞相自然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心底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恰好永乐帝给她叫的燕窝和参汤都上桌了,她同永乐帝又道了一声谢,便作罢,不去同清平争那酒杯了。
她的身边共有四大护卫,分别是清字开头的平安康泰。
平沉着冷静,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冷峻疏离;安风流腹黑,看似吊儿郎当实则心机深沉;康性子率直,看似脾气火爆实则粗中有细;泰温和稳重,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冷酷无情。
四大护卫在很早之前就跟着苏寒了,那时苏寒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于是全都比苏寒年长的四大护卫,自觉将自己列为苏寒的长辈,实际上苏寒聪慧的很,什么也不用他们照顾。
尤其是清平,长了苏寒四五岁,在四大护卫中又是年龄最长的,排名最前的。总会管着苏寒,拘着苏寒,苏寒这个做主子的,有时候都要听他这个属下的命令呢。
苏寒想着想着出了神,宴会进行的也顺利,姬无邪没再来找她的麻烦。因此她出神的事倒是没被谁给发现,倒是清平,时不时好笑地瞄她一眼。
她也没再执着喝酒,安安静静地吃完了燕窝和参汤,宴会到了下午申时就散了。苏寒乘车回到丞相府,刚下马车,便碰到了一位刚刚走出府邸的男子。
那男子一见到她就冲上来,鼓着眼珠子打量她半晌,直了当地问:“那什么摄政王没为难你吧?”
苏寒也不恼他对自己的无礼,挑了挑眉,颇有耐心地回答:“没有。”
那高大壮实的男子闻言却不太相信,皱着眉头,打量了她一圈,越看她那苍白的脸色越就来气。
“康,放宽心!公子都不担心,你还担心个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清康长得最是高大壮实,哪怕年龄最大的清平在他面前,也显得有些清瘦了。
“清安!你敢说我是太监!”清康急了。
被唤作清安的年轻公子一身便装,那眼角稍稍上挑,宛若青楼里的姑娘们抛个媚眼,令人禁不住沉沦。
“阿康,别生气嘛。咱们拜过把子的兄弟,我好歹也是你二哥,怎么,你二哥用个俗语,你都要管?”清安一挑眉,笑嘻嘻地说。
“你……”清康气的说不出话来。
“清安,别逗清康了。”清平瞄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清平,亏你还是大哥嘞,都不向着我一把,公子,您可要替我做主啊!”清安假装哭丧个脸,向苏寒扑过去。
苏寒好歹上过战场,会那么三脚猫功夫,动作敏捷地往旁边一闪,嘴角淡淡勾起:“安,平说得对,有些东西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的。”
“是,属下知道了。”虽然清安还颇有些漫不经心,但总归收敛了两分。
“清安,公子说得极是,与九五至尊有关的俗语怎是随便用的?你收敛一些也好。”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不同于清平的温和中带着冷漠,这道声音听起来却是真的令人如沐春风。
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这温和的声音下掩盖着的,是如同万丈寒冰般的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