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邪眯了眯眼睛,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浑身的气势陡然一收,又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笑嘻嘻的道:“丞相大人说笑了,他不是主要证人吗?本王怕他说出假话来蒙骗了我们,反倒冤枉了好人啊!”
“还有你啊,小猴子,刚才在永和宫不是胆子挺大的嘛,怎么到这儿就腿软了?吓得哆哆嗦嗦,不敢说话了?”
“奴才……奴才……”
“侯公公,当今圣上端坐于前,又有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在,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没人会拿你怎样的。”
苏寒听了姬无邪的话,温和的嘴角微不可查的两敛下几分,但看上去依旧温和如风,只是那温润的眼眸深处,掩盖着的,是无尽的冷意。
姬无邪眉梢一挑,她这番话,却恰好打消了他的疑虑。当即轻狂一笑,也不再为难小猴子了。
反倒是小猴子有些迟疑的望了望永乐帝,又看了看姬无邪,最终把目光定在苏寒身上。
“丞相大人说的是真的吗?”他攥紧了拳头,目光带着希翼。
苏寒微微一笑,“本相说话算话。”
小猴子似乎下了莫大的勇气,深吸一口气道,“启禀陛下,秦公公曾经同奴才说过,他左耳边的那块黄豆粒儿大的胎记,是从祖上就遗传下来的,他父族里的长辈们都有,他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有。”
“你有何证据,说明你说的是真话?”
“回这位大人的话,小李子他们也都在场听过的,可以为奴才作证。”
“奴才等确实听过,小猴子说的是真的。”
姬无邪挑了挑眉,用折扇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李尚书和秦勇,“陛下,要知真相如何,派人下去查看一下不就得了。”
“高升,去看!”
“老奴遵旨!”
“你们两个,去看看王侍郎和他幺女有没有秦勇所说的胎记。小猴子,本公公和你一块儿去看看李尚书的左耳朵。”
“奴才多谢高公公垂爱!”
高升才站上来不久,又下了一趟台阶,明明已经年逾半百,身子骨却硬朗的很,走了好几趟都不带喘气儿的,脸上笑眯眯的。
李尚书反而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不知这一幕正被姬无邪收在眼底。
几个人仔仔细细查看过后,一个个的汇报给高公公,高公公又站在台阶下,对着永乐帝汇报。
“启禀陛下,王侍郎和李尚书不论左耳右耳,都没有类似秦勇那样的胎记。”
永乐帝听了沉默不语,低垂着眼睑,脸上面无表情,众位官员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姬无邪自幼年时期便开始辅佐他,同他和苏寒的情谊是一样深厚的。作为一个皇帝,他是十分信任这个臣子的;作为一个朋友,他是十分欣赏这位忘年之交的;作为一个长者,他是十分疼爱这个孩子的。
姬无邪是不可能骗他的,但高升从他起兵开始就跟在他身边,虽然没有对苏寒和姬无邪那样宠信,但也算是他的心腹之一,总不可能骗他的。
那么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呢?
电光火石之间,永乐帝隐隐约约好似明白了些什么,脑中灵光一闪,却终究慢了一步,没有捕捉到。
他眸底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正欲开口说话之时,姬无邪剑眉轻狂的一挑,站起身来。永乐帝望见了他的动作,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
身着一袭墨色锦袍的少年,优雅镇静的从昂贵的金丝楠木椅上站起身,高贵地掸了掸衣袖,名贵柔软的锦缎在他的弹弄下荡起了微微好看的波纹。
他漫不经心地展开折扇,一步一步,优雅从容地迈下台阶,腰间墨玉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摇摆着,嘴角总荡漾着一抹令人看不透的笑容。似邪魅,似诡异,似神秘,似轻狂,似阴谋,似妙计。
他的步履从容,神态慵懒,整个人既显得高贵不可侵犯,又显得懒洋洋的。
姬无邪走到李尚书面前,停下步子,目光森寒,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李尚书被他冰冷的目光盯得心里一阵发颤,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强装镇定,与冰凉的地板连接的手都出了冷汗。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一副旁观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激动地在咚咚打鼓了,他们认为,真正的较量来了。
姬无邪忽然低下头,还没等李尚书反应过来,便在他耳边轻轻地道:“李尚书,本王近来心情不大好,你今儿是撞枪口上了。告诉你,千万别在本王心情不好的时候惹了本王,否则后果自负——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李尚书被这冰冷的语气惊得一激灵,心中一凛,猛然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似乎死神在向他慢慢走来。
姬无邪站直身体,又缓缓抬起脚,绕着他走了一圈。墨色长靴一下一下踩在大殿中,铿锵有力而又响亮明显的脚步声,让人背后无端冒出冷汗。
李尚书觉得,这声音简直像是敲击在他的心头上,他的呼吸,他的心跳,都随着这震慑人心的脚步声,变得缓慢,变得煎熬了。
姬无邪绕了一圈之后,恰好绕到了他的左边,一眯眼睛,蓦地伸出手去。
李尚书还未反应过来,只听“撕拉”一声,姬无邪狠狠地从他左耳边揪下一块似皮非皮,似肉非肉的东西来。
有胆小的官员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直接捂住了脸,甚至扶着柱子干呕起来。
姬无邪有些嫌弃的拿着那块东西,啧啧两声,似笑非笑地望着苏寒,“素闻丞相大人博学多才,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苏寒眼角不着痕迹的抽了抽,这人真是,学着她的样子装模作样绕了一圈,然后又拿着那块皮来问她是什么东西,这明摆着刁难,明知故问嘛。
“这是一块假人皮,”大庭广众之下,她总不能驳了他的面子,“贴在人的肌肤上,可掩盖去原本肌肤上的东西,慢慢与主人融合,到最后天衣无缝,哪怕近距离观看也难以察觉,这是后来居上的。”
“摄政王难道不知道吗?”
“本王当然知道,只是没有丞相大人知道的如此之多。”
苏寒无奈又无语。
姬无邪把他锐利的目光又转向跪在地上呆愣愣的李尚书,“各位都来看看吧,看看这左耳边的胎记是不是和秦勇的一样?再来几个人去扒了金明清,王世郎他们左耳。”
高公公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小王爷呀,你们要玩可别折腾我这把老骨头,跑上跑下的看着都累。
但谁让这是做奴才的本分呢?只得喊了两个小太监,又下去了一趟,“撕拉”大殿里顿时都是这种刺耳又沉重的声音。
众人凑过去一看,再那么一对比,哎呦,还真别说,别说胎记大小了,就连位置都是一样的,那左右耳朵四人都长得像的很,黄豆大小的暗红色胎记也像的很,不,这已经不能说之为像了,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