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眸光微闪,这礼部尚书当真是个疼爱女儿的慈父,尽管淑妃已经犯下了弥天大罪,他却只是轻重的问责了几句,虽说有些失望和悔恨,到底是没有多少责备。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眸光微不可见地一黯,心微微往下沉了沉,睫毛轻颤,眸子带着前所未有的凉薄。
然而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异样,也是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案件中。
“现在摄政王可以把证据拿出来了吧?”平西伯忽然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让难得遨游天际的丞相大人立马回神。
姬无邪刚一回来,就坐在了永乐帝原先给他赐的椅子上,闻言淡淡的挑眉一笑,手中折扇一展,身子往背后的椅子上倚了倚,“大理寺卿别着急嘛!”
“不知诸位大人刚才是否听本王说了,刚才给各位看的是本王找人临摹真正的证据的,既然是临摹,那就必定有第一证据。”姬无邪悠哉悠哉的摇着扇子道,颇为惋惜的感叹两声,“啧啧,想必诸位都没注意吧?”
还真叫他给说对了,这朝中的人鲜少有注意到他口中那个不起眼的“临摹”,哪怕永乐帝也给忽略了。
当然,至于一袭红衣邪魅的丞相大人,和一袭紫衣冷硬的大理寺卿,究竟有没有注意到,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旁人是无从得知的。
“那便请摄政王拿出来吧。”秋子修冷硬如石的传闻还真不是盖的,即使听了他的话也没有多少惊讶,脸上照旧无波无澜,不依不挠的追问着。
“啧啧,”姬无邪微微摇头,忽然剑眉一竖,冷喝一声,“流风!”
站在他身后的黑衣少年,不似他的主子那样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只是身上隐隐散发的寒气,叫人明白,有其主必有其仆,令人胆寒。
他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封,不再像刚才那样颇有些“调皮”的撒到李尚书和王侍郎他们头顶上空,而是眸光带着点严肃,毕恭毕敬的向他的主子呈过去。
“哼!”姬无邪拿了信封,握在手里,冲着那抹紫色身影摇了摇,冷哼一声,眸底似乎又带着点不解和恼怒。
而秋子修面无表情,眸光冷漠,耿直冷硬的站在那里,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
两人眸光中似乎都擦了点火光,之间的气氛是愈发的嚣张跋扈了,着实令正好夹在两人中间的丞相大人头疼。
忽然摄政王诡异一笑,所有人都没看到他是如何动作的,手中的信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去,快的令人连捉风见影都不能。
而那信封,又恰恰向着大理寺卿的方向飞过去。
得亏秋子修也是有功夫在身的高手,手疾眼快的夹住那封信,在接触的一瞬间,他的手指似乎颤了颤,眸底的一抹惊诧一闪而过,又恢复方才的冷漠,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寒只觉得一阵疾风从自己面前飘过,自小在战场养成的习惯,让她顿时警觉起来。
然而她甚至都没看见那信封是否从自己面前飞过去,只知道刹那间原本在姬无邪手中的信,如今已落到了秋子修手中。
她的眸光深邃了些,眼尖的看到秋子修微微发颤的手指,剑眉微蹙,眸底一丝幽光闪瞬即逝,望向摄政王的眼中又多了些姬无邪看不清的情绪。
姬无邪横扫千军的武功,当真不是盖的。
苏寒从出生到现在也有近十七年了,以她那单薄瘦弱而又多病的身体,和并不算长的寿命而言,算是走完了她的小半生了。
她历经了幼年童年及少年时期,却已经走过了熊熊烈火,游过了滔滔波浪,越过了重重高山,踏过了漫漫长征,见过了风风雨雨。
从幼年大家族的勾心斗角,到童年的流浪天涯,再到儿时的科举赶考,以至于少年的烽火战乱,到如今的位高权重。
她见过无数人,武功高强的也不在少数,心机深沉的多如牛毛,有勇有谋的更是不缺。但是即使如此,也从没有人给过她危险的感觉,从没有人给她过那么大的震撼,却有一个人做到了,那就是姬无邪。
她一生识人无数,秋子修在她的记忆中,算是武功中的上上好手了,可即使如此,也只是堪堪勉强能够接过姬无邪的随手一招。你不知道他的武功到底有多么深厚,无法想象,如果姬无邪认真起来,那会是多么的恐怖。
苏寒自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虽然天赋异禀,心智成熟,然而天生体寒体弱多病,能够活到四十不惑之年,已是不错了。所以虽然她有一些功夫底子在身,应付几个普通士兵还可以,在高手面前,却是如蚁蝼般不堪一击。
所以她只能拼命学习,修习兵法,才得到了如今的智谋无双。
也确确实实,她智谋无双倒是真的无双,最起码她敢笃定,姬无邪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出今天的朝堂是一个局,一个非常笼统而又错综复杂的局。
只是如此又有何用呢?哪怕她再怎么智谋无双,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姬无邪绝对可以如撵死一只蚂蚁一般,悄无声息,不知不觉的杀了她。
苏寒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哀戚,微微闭了闭眼睛,或许这就是她的无奈吧,上天给了她智谋无双,却没有给她一个健康身体。上天给了她天赋异禀,却没有给她男儿身,让她不得不苦苦守住自己女扮男装这个秘密,日日战战兢兢。
她微微勾唇,带着两分隐隐的自嘲一笑,罢了,人有着上进心和野心这并不算是坏事,但有的时候,能够知足常乐也是件好事。
人啊,也不能太过于贪得无厌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要了鱼,就得丢了熊掌;你要了熊掌,就得丢了鱼。
上天就仿佛是一把称一样,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十分公平的。它给你了智谋无双,就不可能让你再武功盖世;它给你了天赋异禀,就不可能给你久违的亲情;它给了你权倾天下,就不可能不让你自己一个人高处不胜寒,孤寂忧愁。
旁人羡慕她位高权重,帝王宠信,开国重臣,智谋无双,一袭白衣惊艳天下。殊不知,她羡慕军中那些将领,有着踏实稳妥的武功,羡慕民间的老百姓,每天不用面对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羡慕好多人,有着健康有力的身体……
甚至羡慕一朵云,可以在广阔无垠的天空中四处漂流,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只是既然是羡慕,就是做不了的事了。
各自站在苏寒左右两边的少年正一个比一个嚣张的对视着呢,谁知渐渐感受到旁边的丞相大人,情绪不知为何忽然低落下来,又全都不知如何做了。
只好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又各自恢复状态,忙各自的事去了,却又忍不住偷看丞相大人,生怕她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