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州
夜深了,外头的猫头鹰在叫着,混合着蟋蟀的声音,显得异常地吵闹,左正坐在一个昏暗的小屋子里,点了一根蜡烛,在他面前坐着的是巫布和周基,周基年纪大了,屁股底下垫着一块软布,身后靠着锦绣丝绸。
江南的气候非常适宜,外头下着一些小雨,雨水滴落在了靠近门口处的地板上,受潮的地板卷起了一些木屑。
左正端坐着,面前有一盏茶,他举起茶水,喝了一口,说道:“之前一直是我和亚父议事,旁人都听不得,而今天晚上,我们是第一次和第三个人一起议事,这就表示了我对您莫大的信任,周老,我这一片赤心,还希望你能够好好珍惜。”
周基挑着眉毛,喝了一口茶,说道:“那是当然,老夫已是无家可归,孙儿和老夫都在信州才可有偏安之地,这一切都拜信州王所赐,再者,信王这边的茶,又香又甜,回味无穷。”
“这是钱塘的龙井,色泽嫩绿光润,香气鲜嫩清高,滋味鲜爽甘醇,叶底细嫩呈朵。龙井茶采摘有三大特点:一早,二嫩,三勤。茶农常说,茶叶是个时辰草,早采三天是个宝,迟采三天变成草。”左正说道。
“想不到信州王对茶颇有见解。”
“您可别看我年纪小,但是我颇爱地方文化,不仅在茶,酒、礼、乐,我皆有一些研究,还有骑射、行马,驻足,我也颇懂。”左正笑道,“周老,我比那张钊如何?”
“张钊乃是粗俗之人,哪能与您相比,他的父亲张震廷在元末乱世之中抢了朱元璋的皇位,才登基称帝,那张震廷我和他接触过,粗鄙不堪,还十分滑头,就是个乡野粗人,而且出生、来历不明,他这样的人都能称帝,你信州王左正为何称不了帝?”周基说道。
巫布笑道:“我年轻时和你斗智斗勇,那时候你不就一直跟着这乡野之人的儿子张钊嘛,哈哈哈。”
“我自然不如你巫布慧眼,老夫真后悔当初助了他张家那么多力,到头来落了个家毁人亡的地步,老夫在此立誓,要将那张钊拉下皇位!”
左正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拥兵二十五万,我已经不想再等了,我想动兵,你们觉得呢?”
巫布皱着眉头,说道:“不可,我们虽然比大宇多出五万的兵,但是大宇在西边北边都有分兵,随时可以支援他们位于南方的兵,我们还是不够强大。”
左正从袖口拿出一道密文,说道:“最新的消息,他们在北边鞑靼人手里吃了亏,损了三万精锐,他们北边的兵已经无暇顾及我们了。”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不能大意。”巫布说道。
这时周基忽然笑道:“哈哈哈,你有这样的狗头军师,不败才怪。”
巫布怒视道:“周老儿,你说什么?”
“畏畏缩缩,胆小如鼠,难成大事,信州王,我想问你,你是怎么认这个家伙作亚父的呢?”
“你……”巫布气的说不出话来。
左正笑道:“周老有何见解不妨直说,没必要挖苦亚父。”
“我听说你要娶成都王的孙女为妻,可有此事?”周基问道。
“确有此事。”
“那成都王就可以助我们。”周基捋着胡子说道,“这西有成都王,北有鞑靼人,我们三面包抄他张钊,他那是瓮中之鳖了,有何畏惧?”
左正拍案道:“周老说得好啊,这正是我心中所想。”
“哼,胡说八道。”巫布说道,“派去下聘礼的队伍还没从成都回来呢,什么结果我们还不知道,我们也没有和北边的鞑靼人结盟,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和大宇开战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在北边助我们?”
“成都王对他那哥哥早已不满,我们前去迎亲,这就是他巴结我们的好机会,他岂敢不答应?我们与张钊决战的时候,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鞑靼人又怎么会不有所行动?”周基笑道,“你是当鞑靼人是傻子吗?在老夫眼里看来,你巫布才是最大的傻子。”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亲手剁了你?”
“匹夫就是匹夫,还在这里装谋士,你以为你鼻孔里插着两根大葱,你就能冒充大象了?”周基笑道。
巫布站起身来,正要动手,不料在此时被左正拦了下来,左正说道:“亚父这是做什么?我们今晚是议事的,不是吵架的!”
“你这个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到底谁是你亚父?你怎么光说我不说他呢?你看看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你赶紧松手,我一刀解决他。”
“亚父!”左正劝道,“既然是谋事,就应该各抒己见,何必闹到这种地步?”
巫布冷静了下来,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叹着气,说道:“杀蛇者,应当一击毙命,没有充足的准备和把握,就不要轻易动手。”
周基笑了笑,说道:“要想知道自己的肌肉硬不硬,那就试试便可知晓。”
“周老,如何试?”
“大宇南军的粮草重处就设置在池州府的铜陵县,那边守军仅仅只有五千人,而总部大军则在应天,距离来回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根本无法及时支援,你只需要派八千骑兵前去袭击粮草,便可让大宇南军元气大伤。”周基说道。
“此时当真?”左正激动地站了起来,左思右想,说道,“我们的把握……”
“哈哈哈,八千人打五千人,这都打不过?况且他那五千人只是小兵小卒罢了。”
巫布说道:“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想骗我们?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毕竟你也只是个刚来的外人,心没准还在大宇呢。”
周基脸色不悦,突然站了起来,准备走出屋子,左正忙拦下,问道:“周老何去?”
“哼,看来这个屋子里有人不欢迎我,还怀疑我,既然如此,那老夫就不在这里碍眼了。”周基怒道。
“周老这是什么话,这……”左正劝道。
“行,你有脾气是吧,那我走!”巫布突然站了起来,走出了屋子,左正拦也拦不住。
周基看着他的背影,道:“几十年了,他还是这个臭脾气。”
“周老莫怪,亚父是性情中人。”
“呵呵,你觉得你真的能够信他吗?”
“周老这是什么意思?他可是我的亚父,我父皇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他的。”
“他如此畏首畏尾,真的是毫无见识,你听我一言,就率八千兵马去袭击对方粮草,保证成功。”
左正坐了下来,反复想了想,说道:“好,我听你的。”
“不过这事不要让巫布知道。”
“为何?”
“他太懦弱了,恐怕会从中作梗,这件事情就由你我商定为好。”
左正用手捏着自己的衣角,考虑了许久,还是没有什么回复,周基便以累了为由,先行离去了。
周基回到了府中,将自己的帽子摘了下去,管家张强早早地便在门口等候,他笑着说道:“夜深了,洗澡水已经备好了。”
“好。”周基在张强的伺候下脱下了衣服,顺便还问了一句,“我的孙儿如何?”
“他早早地就睡了,我从南城为他找了一个乳娘,年龄二十六,奶水正足,肯定能够让咱家小小少爷茁壮成长的。”张强笑着说道。
“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那是当然,小的伺候已经多年了。”
“那为什么你勾结左正害我全家?”周基以一种很温和的语气说道,“我真的想不明白。”
张强突然慌张了起来,他忙跪在地上,喊道:“老爷这是什么话,小的冤枉啊。”
“我和皇帝呆了几十年了,他想什么,会做什么,我一清二楚,再者,府上被焚,为何偏偏你和孙儿活了下来,为何信州刺史恰巧出现在那个地方?”
“生火时,我只是跑得快而已,那个,信州刺史是为了去苏州见老朋友……”
“呵呵,你一个小小下人,他信州刺史做什么难道能和你说?”周基拉住张强的衣领,问道,“你究竟收了多少银子?”
“小……小的,真的没有,我没有!”
周基用力将张强扔到了一旁,张强一脸慌张,他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没有……”
周基摇了摇头,说道:“今晚老夫是不可能让你走出这张门了,这是一杯老夫准备的毒酒,你要是自己解决自己,我还能为你找一处坟墓,将你埋了,我记得你还有一个老母亲,我可以给她一些银两生活。”
张强低着头,淡淡地说道:“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哪里知道底下人的苦,我的老母亲早就病死了,我奔走于大少爷、二少爷之间但他们谁会管我?”
“你可以上信和我说。”
“我还有机会吗?”张强突然抬起头,站了起来,说道,“世道不就是利用来利用去,我伺候你们这些人那么久了,我不想再伺候下去了。”
张强突然从袖口掏出一把锋利的刀,说道:“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周基笑道:“如此病态,当初真是瞎了眼睛,把你招进府内!”
张强愤怒地冲向周基,周基并没有躲开,张强一刀便刺中周基的胸口,但周基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张强下意识地喊道:“金丝软甲?”
只见周基一个翻手,勒住了张强的脖子,他的戒指弹出了一根黑色的针,他用力一刺,直接扎入了张强的脖子,张强忽然抽搐了起来,倒地不起,他大喊道:“老爷,老爷,我流血了……老爷救救我啊,我不想死!”
周基摇了摇头,说道:“老夫平时对家里人很好,对下人也很仁慈,但是一旦心狠手辣下来,那你也吃不消!”
张强挣扎了一会儿,随后便一命呜呼。
周基看着张强的尸体,说道:“不过我要谢谢你,让老夫有机会在年迈之后还能够为国家做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