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忠烈,太热血。
站台上远远立着的人确实静静看着这一幕,不动声色。
不错,此人正是声震凤莱的滁云相国——诸镜文。
羽扇在手,成竹在胸。太淡定自若的表情,让他看起来脱尘漂移,仿若误落人间的谪仙。这调离慕容寔宇这只虎离山的计策正是他的手。
早先一直与凤莱军队对峙不下,他便知道军中必有另一个人再给慕容寔宵出谋划策。
火烧粮草不过是想要刺激那幕后人敏感的神经,让他因为猜到他下一步要劫粮草而离开。如此一来,他的“妖言惑众”才能顺利进行。
这一战,他略胜一筹。
那样淡然自若的神色,不是别的,是他的自信与骄傲。
远远看见几道黑色的身影飘入重围,其武功之高倒是让他深深震撼。
越来越有趣了,羽扇轻曳,诸镜文静静地看着那几个黑衣人于重重包围中劫走慕容寔宵等人,慕容寔宇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清闲王爷?未免太小瞧了他。
话说慕容寔宇一路运送粮草回云城,便始终觉得不妥。总觉得有什么是自己忘了考虑的。反过来一想,才发觉自己太过敏感,或许滁云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匆忙召集了兰空谷中的暗魅,派他们快马加鞭赶到,却是城破。
所幸,慕容寔宵终是被救。做为凤莱骁勇善战的王爷,寔宵的能力不在林涵之下,一直是各国忌惮的对象。
若是让滁云趁机将他杀死,势必让凤莱断一臂。
虽然舍了云城,但慕容寔宇手下的暗魅营又何尝不是一支庞大的军队,其鬼斧神工的对战速度,一直都是四方城主在训练,如今归入一人手中,不得不说凤莱开国之君所做的,实在是周到得很。
寔宵在昏睡前,总算是见到了慕容寔宇平静的脸。
“去镜城……”
淡漠的声音,湮没在黑暗中。
滁云几乎是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便结束了这最后一战。较之之前的推拒战,此次的战役显然完胜。没有簪花楼那般奇异诡谲的奇门遁甲,也没有用什么花毒幻术,只是趁混乱之际动摇了军心,便大获全胜。
到底该怪寔宵营下的兵耳根太软,还是叹对手太过工于心计呢?到底对方是何神圣?慕容寔宇是越来越好奇了,连情报一向灵通的暗魅营都只未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实在让人着恼。
或者……该说是当局者迷。
跳出这盘死局,或许是唯一的方法。
弃守云城,转战镜城,是唯一的出路。
这一战,他记住了。
抵达镜城城下已是半月后的事了。而这半月中不断传来的听闻,多是关于姜陵与凤莱只见的战争。
如今的寰帝之心,分明已经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没有他授意军队的粗滥编排,又怎会如此轻易被滁云说动。
此刻回想起来,只道是当时没有想过这一层可能,竟然相信寔宵手下所带的只不过给虎符面子才听从的军队。
事已至此,一群人反倒有些里外不是人。毕竟坐在凤城里的人,已经不是一心一意为凤莱着想的君主了。
三百年前的古神风花和慕容家主可曾预料到今时今日呢?
一路上听闻姜陵军中月魅的存在,传闻中那个拥有十一轮星瞳的女子,他便知道是林芊孝,只是那雷厉风行的战略却让他不禁为之喝彩,这样的女子,果真天下无双。
攻城略地,没有多余的干扰,连挂在城墙上的姜凌钰亦拦不住她的脚步,果真是够狠厉。只是,世人不知,他却好奇,姜凌钰究竟是无故失踪呢?还是本就是她有意为之?
以簪花楼的能力,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人救走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奇的是寰帝以他为筹码就必然严加看守,又怎么会如此轻松?
这其中,似乎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不过,谁又说得清呢?自嘲笑意淡漠,唇角笑意未散,便见窗外翻进一道人影。
仔细看去,却是久不见的芊孝。
愣了愣,没有料到她会独闯镜城。
镜城外的城门一直被军队重重把守,几日来也是战火纷飞,双方僵持不下,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从容地站在镜城城内。
芊孝却刻意忽略他的惊疑,来都来了,他在惊讶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其实凭姜陵军队的能力,若她愿意,完全可以立刻破城。只是……那样做的后果是损失惨重。毕竟凤莱对这道关卡把守甚严,根本就不会让他们轻易破城。
所以,眼前就有一个好办法,而这办法,正是慕容寔宇弃守云城的消息所带给她的灵感。
诸镜文,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虽然战事连绵,但对云城的战事她亦了如指掌。料到慕容寔宇会中计,她没想过也没有必要提醒他,倒是诸镜文这里应外合,中途倒戈的一战给她做了个好榜样。
慕容寔宇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低垂着眼眸,看不出情绪。
芊孝倒也不生分,笑意盈盈,怡然自若地踱到桌前,“王爷不请我喝一杯?”
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年多,她清楚他的个性,除了贴身的人,根本不会留人在房间,不论是府内……还是府外。
而此刻,料定他在酒楼呆着也必然是独自一人,她才敢如此单枪匹马地到来,甚至有些嚣张。
寔宇未开口,静静地在桌上多放了一只酒杯,不紧不慢地斟酒。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被他做得甚是优雅,让芊孝不经意间记起苏逝羽。
“别傻站着,过来坐吧。”慕容寔宇的声音打断芊孝的思绪。愣了愣,自己竟是走神了。
芊孝坐在慕容寔宇的对面,忽略一桌的酒菜,这根本……就是一张谈判桌。
“王爷,应该知道寰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芊孝不急不躁严肃道。
“本王却不知,王妃是何意?”慕容寔宇的神色依旧平静,清浅的几个字却是提醒了芊孝,她可是以王妃的身份……通敌叛国。
这个罪名,倒是大得很。
但她不在意,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凭什么要为别人的看法而活?说她疯癫也好,说她大逆不道也罢,只要慕容寔寰还她一个公道,还她恬儿的血债,她不计较任何代价,亦不在意以什么手段。
“恬儿死了。”芊孝的声音有些喑哑,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那个伴在左右的小丫头,死了。被寰帝派来的人杀死在姜陵。
慕容寔宇却是一瞬间明白,何以让她如此疯狂。
无声,浊酒一杯寂寞长。
“寰帝要为滁云夺天下,你该是知道的。难道身为凤莱王爷,你真打算袖手旁观吗?”芊孝已经恢复了淡漠的神色,仿佛刚刚那喑哑脆弱的声音不是她的,刚刚那个寂寞饮酒的人不是她一般。
其实早就知道慕容寔宇不会袖手旁观,簪花楼的情报网,早前便查到四方边城各有一个地下暗营,最近却随着慕容寔宇转战镜城而开始蠢蠢欲动,慢慢向镜城移动。谈判,不过是要这支地下军团罢了。
慕容寔宇抬眸,将芊孝挑衅的目光看尽眼里,这样的芊孝,有些陌生。不是梨花坞月色中谜一样的少女,不是林府那个装疯卖傻的林家女儿,不是落月茶居中独自品茗的女子,不是御会上手下留情的花无双,更不是王府中恬静安然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