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片岩石自然搭成的洞穴里，巧巧见到了多日不见的黑齿。最里面的角落里还塞着两个人，和他一样几乎瘦得没了人形。
当黑齿睁开两只大环眼，露出一口大白牙向巧巧发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时。愤怒的巧巧一双眼要喷出火来，再也忍耐不住，“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我打死你这个无组织无纪律的王八蛋！你还拐走了周斜轮！那是我的命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老子在寨子里一边应付那个老王八蛋的算计，一边还要担心你们，你知不知道！老子缺你那点盐吗？你他妈的一个傻子也想跟老子证明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我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偷跑出来让我担心！”一边说一边又是左右开弓。
挨了揍的黑齿抱着膝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也想你”的废话。巧巧一把抱住这个瘦骨嶙峋的大家伙哭了起来，就是这么个傻子，就是他，用他愚蠢的法子在不遗余力地帮他的小首领。山寨里不乏聪明人，他们也许有更多更好的法子，但是聪明人想法就会多，其结果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越是这种傻子做出来的事越是干脆、纯粹，让你不感动都不行，不大哭一场也不行。
两个人只是哭，什么话也不再说。
直到巧多隆抱着两个大木碗走进来，两个人才收了哭声。看看热腾腾两只大碗，一碗是加了野蔬、坚果粉、奶渣的肉糜，一碗鱼肉汤。肉糜给了黑齿，巧巧自己端起鱼汤。
“我不吃草。”黑齿夹起饭碗里的野蔬想要丢到巧巧碗里。
“吃！必须吃，再不吃你会被活活饿死。老子的营卫军还没有卫队长，你死了我找谁去？”
黑齿先是一愣，然后张开大嘴几乎是用倒的三两口就干完了肉糜。然后把碗向巧多隆一推，道，“卫队长？那是多大的官？”
“和我一样管九个人，算是个什长，专门负责防卫安全。”
黑齿脸色立刻垮了下来，道，“什长？我不干！我想当将军。”
“老子这里一共就百十号人，你当得哪门子将军！听我话，好好干你的卫队长！”
“反正我就是不要当卫队长，你给我一把刀就行，我要去打仗！”在身後划啦一下，取來一块兽皮包成的小包，道，“我用盐换，我要换成能打仗的兵。”
巧巧接过来小小的盐包，用手捏捏。看着黑齿的眼睛，正色道，“黑齿，咱寨子里的娃儿哪个是你的对手？没有吧，你不当这个卫队长叫谁当去？如果你觉得你们都跑去打仗老子一个人在后边死不了那么你就尽管去，我不拦你。”
黑齿伸出手掌在脸上胡乱揉搓一阵，怏怏地道，“你总是有道理的，我听你的就是了。”
“这是你弄的盐？从海水里弄的？说说看怎么办到的？”
“嘿嘿……”说起这些盐黑齿就很得意。说道：“巧哥儿你错了，我真的是从海水里弄的盐。一开始我用自己，太冷了，后来也就不冷了。就是太慢，一趟下去刮不下多少盐。想用周斜轮又怕回去你揍我。后来这两个人想抓住我，再后来我就把他们两个也用上，就快了许多。打算再弄几天等这两个家伙用不成了我就回去，没想到我也病了。”
巧巧眼睛再次湿润，用手在黑齿额头试了试，微微有些发烫，吁了口气。道：“你的盐我收下了。但是以后不许跟我抬杠，我比你聪明，我有更好的办法，必须听我的才成。”
“但是你不信……”
巧巧见他蛮牛脾气又要上来，急忙道，“好，我信！可是你也必须相信我有更好的法子，知道了吗？”
黑齿点点头，也不问巧巧究竟什么法子。张口道：“我还饿，一碗粥根本不够吃，我还要……这么多……”伸出一只手掌，想了想又曲起一根拇指。
巧巧点点头，道，“没问题。”向巧多隆点了点头，那个小子就一溜烟跑了。这让巧巧很怀疑那三十鞭子的执行力度。
“现在说说这两个人，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你？”
“我不知道啊，我在晒盐……”
“是在晒光腚吧哈哈。”
“就是在晒盐！你总不信我的话我不说了！”
“好好好，你说你说哈哈……”巧巧脑补一下黑齿晒盐的情景实在忍不住想笑。黑齿很生气，可是见巧巧笑得羊癫疯发作一样地抽抽，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向角落里随便一指，道，“那个家伙很会吹牛皮，他说只要把他放了，他叔叔就会给我跟他一样重的黄金，还让我去努尔干都司当官，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说不定他是哪位大酋长的私生子呢。”
黑齿撇撇嘴道：“你真傻，我拿着那么重的黄金到时候跑都跑不脱。”巧巧愕然发现，其实自己才是个真傻子。
“对了，你爹好厉害，一连杀了他们七个八个人。”一句话听得巧巧呆愣住了，手里的木碗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到底是七个还是八个，你这憨货还是识不得两手之数吗？唔……你说谁爹？”巧多隆回返了来，身后还跟着个跟班。两个人把四碗饭摆在黑齿面前，瞪大了眼睛等黑齿说出那个答案。
“不是你爹！”黑齿欢喜地将四个木碗拢在身前。
“是我爹！黑齿，你说是我爹？”巧巧兴奋地道。
黑齿吸溜着凉透了的肉糜头也不抬地在鼻孔里哼哼两声。巧巧欢呼一声跳了起来，咣当撞上头顶岩石，也不惧疼，撒腿就往外跑。转眼就跑了回来。飞起一脚踢翻一只木碗，正要再踢第二只，黑齿哀嚎一声就抱住了腿。这一脚踢不下去就向巧多隆骂道：“他个傻子饿了这么久不知饥饱，你也是傻瓜吗？五碗饭吃下去还不撑死了他！”巧多隆赶忙去抢夺木碗，两个人合力总算又夺下来一碗。黑齿一边哭一边扒拉淌在地上的肉糜。
巧巧心情愉悦哪管黑齿的嚎哭，这一刻早把见面时的兄弟之情忘得干干净净。老爹回来了，这个自打自己出生就不见踪影的老爹虽然模样已经陌生，但是他的回归无疑是给自己增加了一个主心骨，强心剂。有依有靠的感觉就是好，难怪富二代官二代们都很傲娇。
路边有人站在那里举掌齐眉敬礼，虽然刚刚学会的军礼还不是很标准，巧巧硬是掂着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唔……你是第三连队第一小队的葛朗台吧？不错，是个好样的！”
“禀首领，他现在叫巧葛朗台。是您亲口答应的赐姓咱这一队的……”
巧巧挠挠后脑勺道：“喔，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又向巧葛朗台伸伸大拇指，瞧瞧这块头快要赶上黑齿那个变态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骂道，“巧多隆！你他娘的哪来的那么多肉糜给黑齿？不会就是从巧葛朗台他们几个手里抠来的吧？”
巧多隆立刻换上了一副苦瓜脸，道，“好我的首领哎！我哪有那胆子？”
“没那胆子？”微笑着摆摆手让巧葛朗台离开。这才边走边道：“没想到你这家伙这么快就来找我，这就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首领是不忍心见我处罚太重，这是其一；其二是属下出了纰漏我也难辞其咎……”
“放屁！下属犯错当然要处罚，这有什么错，二十鞭子都是轻的，这要是在战场杀头都不为过。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滚回去继续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巧多隆苦了脸道：“首领，您是聪明人，您能想明白的我一个蠢人怎么也想不明白。您就费事些多开导开导小人呗。”
“别小人奴才的，咱北山不兴这个。”
“是是是小人明白。”
巧巧摇摇头道：“你这家伙激灵是够激灵，可是啊，别他妈的一门心思放在拍马屁上。我知道你弄四个光屁股在那里是给我看的。但是你有没想过，你就那几个弟兄，教训归教训，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教训是要记恨你一辈子的。你还能指望到了拼命的时候会护着你？老子教你一个乖，能为你的弟兄在人前人头打成狗头，回到自己一亩三分地你就是往死里教训他们也只会把你当大哥，懂了嘛你！”
巧多隆瞪大了眼睛道：“小人懂了。只是……只是这种笼络人心的驭下之道您似乎不该教给小人吧？您就不怕您的兵成了我的兵？”
巧巧勾住巧多隆肩膀用力搂了搂笑道，“兄弟，你知不知道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没本事但够激灵，心思活但够忠心，老子手底下全是能打能杀的粗胚，缺的就是你这种人，你说说你到底是不是咱北山的种哈哈……”
巧多隆嘿嘿笑道：“当然是咱北山的种，俺爹可是确认过的，绝对不是野种。”
“那你他妈的告诉我你是用什么法子逃过那三十鞭子的？老子的命令居然也有人敢给你放水，本事不小哇！”
巧多隆一张脸瞬间就又垮了下来。道：“没有少打，是足数的三十鞭子呀，您可不能因为我身子骨壮实就冤枉我。”
巧巧抬脚踢在他腿肚子上，骂道，“那就是打得轻了，下次再让我发现你那什长也不要干了，赶紧给老子滚！”说完大踏步走了。
巧多隆见巧巧脚步轻快地走得远了，这才直起腰，刚才为了配合小首领，让他搂得舒服些着实受了些苦。嘿嘿一笑道，“还说叫我滚，您倒是留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