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陌生男人手持明晃晃的月牙匕首抵在青山的脖子上。青山的确惊恐得动弹不得。但保护妻子的本能让他渐渐恢复冷静和力气。
“你们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我需要你帮我把你们邻居笺一的耳朵割下来。只有人类才可以做到!事成之后,主人答应赐予你们一个乖巧的孩子!”陌生男人望着青山重复跟妹秋说过的话,但语气明显生硬充满敌意。
“笺一?那个可怜苦命的孩子!为什么要割掉他的耳朵如此伤害他?难道真如传闻一样,他的母亲被仇家寻仇,身受重伤变成植物人。现在仇家再一次找上门来赶尽杀绝吗?”青山暗暗思忖。
“等等!这个陌生男生说‘只有人类才可以做到!’,他难道不是人类吗?为什么只有人类才可以做到?”青山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不禁满腹狐疑。尽管眼前这个冷血的男人异常沉着,青山还是明显听到他的喘息和心跳。
陌生男人转头望向妹秋,眼神里充满鼓励,他希望妹秋能够说服丈夫。妹秋知晓丈夫性格,他只是一个善良纯朴的农民,永远不可能做伤害别人、保全自己的事情。倘若陌生男人拿自己要挟丈夫,她宁死也不会让他得逞。同病相连的苦命人,绝不会用对方的痛苦来成全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青山趁陌生男人分神望向妻子,反手一把抓住陌生男人的胳膊,迅速将匕首从自己脖子上推开。纤瘦的陌生男人回过神来,他的气力居然巨大到异于常人!青山务农兼做脚夫,练得身强力壮,竟不能再推动他半分,自己反倒被一把抓起,像鸡仔一样被他牢牢钳制在腋下。
妹秋眼见丈夫受制于敌,急忙扑上前来,抡起弱小的拳头砸向陌生男人,却似乎砸在坚硬的钢铁之上。眼见无计可施,妹秋慌乱中嚎哭起来。果不其然,陌生男人又是一阵剧烈头痛,他扔下腋下的青山,匕首从颤抖的手中掉落,抱着头在地上扭曲挣扎。
妹秋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捡起地上的月牙匕首,冲上去对准陌生男人乱捅了一刀。陌生男人不再铜墙铁壁般坚硬,他的鲜血喷溅得妹秋满身都是,吓傻了的妹秋甚至忘记了哭喊。
青山一把推开她,和陌生男人扭打成一团。他深知二人不是陌生男人的对手,便朝着妹秋一阵怒吼:“快跑!到外面去!叫人来帮忙…”青山清楚这人迹罕至的山间,除了年幼的笺一,哪里找人来帮忙?他故意赶走妻子,是想自己拖延住陌生男人,给妻子留下逃生的机会。
妹秋踉跄着跑到门口,徘徊犹豫着不断回头,却见丈夫面露愠色。她与丈夫相守十年,从没见过丈夫生气发火。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丈夫正和陌生男人掰着手劲争夺月牙匕首,憋得满脸通红。她恍然逃出家门,四处呼喊求救。
妹秋惊悚的描述让笺一的心跳蹦到了嗓子口,他不住地为青山担忧祈祷,拼命吞咽口水才勉强将心脏压制回去。屋内昏暗寂沉,空无一人。屋外方圆周遭,心正再三检查也一无所获。青山和那个陌生男人到底去了哪里?
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重演妹秋和丈夫将家里翻个底朝天寻找那个陌生男人。几乎同一时刻,心正三人不约而同猜到了青山和陌生男人所在的地方,那个陌生男人藏了一整夜的水缸!
在相邻的另一座山头笺一家中,心正和笺一离开后,一场同样蓄谋已久的危机也即将引爆。
留守的安敏与铃铛吃完早餐,便拉着昔日好友凤凰的手,倾述自己两年来的愧疚与思念。凤凰静静地躺着床上,似乎真的认真聆听安敏的每一句话。铃铛在一旁独自耍弄着他炫酷的新波鞋,他跑来跑去,上蹿下跳,热情只增不减。安敏阿姨似乎做错了什么事,她啜泣着不断向妈妈道歉,反反复复提到一个叫寒月的女人。
也许脚下闪耀的无敌风火轮让铃铛觉得自己已然长大,他急切地想要搞一点大事情。做什么好呢?安敏阿姨刚刚做了鸡蛋羹早餐,那自己也给哥哥做鸡蛋羹吧。少侠铃铛端来洗脸盆,小心翼翼、装模作样学安敏阿姨将鸡蛋尽数打到盆中。鸡蛋黄一个挤挨着一个,多像天上暖暖的小太阳。少侠经不住诱惑伸手去捏这些可爱的小太阳们,蛋黄调皮地从他的指缝间逃离,粘得一手黏稠的蛋清。好胜的少侠仅用五成功力,就成功用两把剪刀手将这些顽皮的小太阳一一捣毁,谁叫它们先动的手!
下一步是什么呢?少侠拿起盐袋,将整包食盐一齐倒入盆中。出手干净利落才是少侠的本色!狂喜之余,少侠顺带将整壶酱油、整瓶酸醋统统倒进盆中。
少侠洋洋得意,自认为干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哥哥一定会伸出大拇指夸奖他聪明能干,顺带送他几个飞吻。下一步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少侠将整盆美味拖拽到床下,他要将美味隐藏封印起来,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正在痛哭深处的安敏阿姨就没有发现!
沾沾自喜的少侠那双勤劳勇敢的小手很快又耐不住寂寞。安敏阿姨给他穿上的袜子让他极不舒服。哥哥那个粗心鬼从来都不穿袜子,自己自然也跟着没有穿袜子的习惯。趁着安敏阿姨抹眼泪,少侠迅速拽下袜子,他要学哥哥给自己洗衣服那样,自己把袜子洗干净!
艺高人胆大的铃铛少侠全神关注手中的袜子,他全然忘记藏在床底的那一脸盆鸡蛋,半个身子娇羞地从床边露了出来。洗袜子需要容器,他一眼就看中了水缸上用来舀水的大葫芦水瓢。少侠踮着脚伸手薅到水瓢,将袜子扔进其中,可是他够不到水缸中的水。没关系!少侠自有妙计,他脱下裤子,拿起水龙头,对准水瓢撒了一泡尿。
一泡尿仅能够润湿袜子,少侠无法重复出哥哥潇洒的搓揉清洗动作,他需要更多的水。少侠只得搬来凳子,放在大水缸旁。他将水瓢放到水缸翻转折叠的盖子上,站在凳子上踮着脚伸手去试探水缸中的水。
水缸中的水并不多,少侠不得不将头埋进水缸里。水缸内一片阴暗,水面泛着寒光。少侠一只小手抓住水缸,两条小短腿索性脱离凳子,悬挂在空中。他离水面只差一点点距离。慢慢地,少侠只剩下两条腿勾搭在水缸边缘,大半个身体都钻进了水缸。
水缸阴暗的水面下,似乎有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在唱着甜美的童谣,又似乎在轻轻呼唤。那个声音不断引诱着少侠铃铛:“再下来一点!对!还要再下来一点!你马上就可以够到水了!将袜子洗得白白净净,你就是哥哥最爱的乖宝宝!”铃铛没有丝毫戒备,缸中的水位不断自行下降,他的指尖离水面永远只差一毫米的距离。铃铛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水面模糊的倒影并没有随着他镜像移动,而是静静地、直勾勾地望着他,脸上挂满邪魅的微笑。
少侠触碰到水面的刹那,他欣喜万分,双腿也终于从水缸边缘滑落。他还来不及恐慌和尖叫,水中突然伸出一只强壮的手,一把将他顺势拽入缸底,仿佛落入无底的深渊。铃铛的两条小短腿扑腾了两下,踢到水缸盖子上的水瓢,水瓢落入水缸。
与此同时,妹秋家中,心正三人屏气凝神,做好戒备,准备打开那口藏着真相的水缸。他们也不知道,在他们打开水缸盖子的瞬间,一场精心酝酿的杀戮正向他们招手呐喊。
正在跟凤凰吐露心事的安敏突然看到凤凰指尖的红色石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凤凰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那枚高频闪烁的戒指仿似一颗警报灯,将空气中燃烧的紧张气氛推至顶点。
安敏立马意识到有危险发生。笺一和心正在一起,她大可放心。她慌忙起身四处寻找自行玩耍的铃铛。屋内门前,四处周遭,都没有铃铛的影子。她打开衣柜,检查床底,一眼就看到那盆乌漆嘛黑和满酱油和酸醋的鸡蛋宝藏。昏暗的厨房内,安敏甚至查看了水缸内部。水缸一眼见底,风平浪静。这个熊孩子到底去了哪里?安敏的心跳随着凤凰红色戒指的闪烁越来越激烈。
安敏没有看到的真实缸底世界,是一汪幽暗的死水潭。它连通所有人家户的水缸,这也是躲藏在青山家水缸中的陌生男人没有被发现的真正原因。陌生男人可以在不同的水缸间随意穿梭,自如转换位置。他梦想着献上笺一的耳朵,从“那个女人”那里获得独立和信任,他便可以尽情地将人们诱杀在水缸之中,并教唆这些被杀死的人潜伏缸中,用同样的方式杀死更多的人。每一家人都有水缸,这种报复是一个无限循环的诅咒。陌生男人坐在金字塔顶端便可轻而易举串联起全世界。这个梦想简直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隐藏在缸底的陌生男人轻易得到笺一的弟弟,他只需耐心等待心正打开青山家的水缸盖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是万箭齐发?就算心正能够及时防护自己,他也必将因为保全其他人而暴露出自己的软肋。陌生男人便可趁其不备,发动绝招一举先夺取心正的性命,再用铃铛逼迫笺一割下自己的耳朵献给自己。至于笺一的邻居青山,他至死都不肯动手割掉笺一的耳朵,已然是一枚废棋。
心正一手握剑,一手搭在水缸盖子上,他也预想不到盖子下面会出现什么。妹秋和笺一“砰!砰!砰!”的心跳声通过水缸的聚集和扩音,猛烈撞击自己的耳膜。他俩期待奇迹发生,青山安然无事坐在空水缸中。另一口水缸旁,安敏终于觉察到异常,水缸里的水面上居然没有她的倒影!她发现掉入水缸中的水瓢,里面载着铃铛的袜子!水瓢没有打翻,漂浮在水面上,发出一阵浓烈的尿骚味。凤凰指尖高频闪烁的红色石头发出“哔!哔!哔!”急促的警报声。铃铛在缸中慌乱扑腾着手脚,不识水性尚且年幼的他被桎梏在水底,再不及时救出便会很快溺水身亡。
明暗两路人马都在期待揭开水缸盖子的最后一刻。心正深吸一口气,缓缓揭开缸盖。另一口水缸边,安敏探身伸手够到了被铃铛踢落入缸、漂浮着的水瓢。水面下空洞的缸底仿佛通往异世界的无底洞,安敏忍不住四下张望凝视自己的黑暗。水瓢把手沾水湿滑,她没有抓稳,水瓢从她的手中滑落,瓢中的尿液和袜子随即落入缸水中。
隐藏缸内的陌生男人暗自窃喜,他蓄势待发,已经准备好发动无法化解的致命一击,他终于可以在“那个女人”面前扬名立万。然而事与愿违,缸中积水突然沸腾起来,弥散着强烈刺鼻的尿骚味。陌生男人感觉皮肤刺痛,一低头才猛然发现缸中的水,正如浓硫酸和浓硝酸混合配制的王水,肆意腐蚀侵吞着自己的肢体。缸中原本流动的液体骤然凝固,结成明胶,陌生男人无法动弹与逃离。
这只擅长藏匿在水缸里的水缸鬼做梦都没有料想到,它完美的计划居然毁在小屁孩铃铛用来洗袜子的那泡童子尿上。安敏原本打算找到铃铛后严肃教育他一番,大大“夸奖”他四处乱跑和他的鸡蛋“杰作”。她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勤劳”的熊孩子,居然靠自己的“劳动成果”意外地拯救了大家!
心正将缸盖彻底揭开,两口不同位置的水缸同时遽然炸裂,众人期待的目光也悚然颤抖。随着水缸壁散落一地,笺一家中,安敏一把薅起了从水中跌落出来的铃铛,他还有呼吸。另一口水缸中,也翻身滚落出一个男人。从衣着和体型,妹秋和笺一一眼就认出,他就是和陌生男人一起凭空消失的青山。